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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母后离去，月罗也不曾再来。但我能感觉到，身边伺候的宫人被换了，虽仍是生面孔，但周到小意，必然是重掖宫之前低阶的宫人。来服侍我的，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我同他们说话，他们战战兢兢，我仔细看才发现他们舌头都被割了。难怪他们害怕，踏入清泉殿第一步，已经决定最终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一个矮小宫人提着灯进来，他应是也被割了舌头，我看嘴仍有些肿，垂着头端了食盒进来，跪在我脚下，将食盒放下。
我刚想叫他出去，扫了他一眼却有些惊异：“你是那个给明夷珩报信的小宫人。”
那年幼宫人也抬起头来，双眸清亮，年纪约莫十一二岁，许是没想到我会记得他，脸上露出惊喜笑容来，点了点头，又忙不迭跪下朝我磕头。
我看着他那副惶恐又欣喜的样子，心头涌起酸涩滋味。他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被父母卖进宫来。若是一般的到了十八也能放出宫去，可他被月罗挑选送进清泉殿，就再没有以后了。
我对他笑了笑，让他起来，看了看他样子，问他：“你莫害怕，你会不会写字？”
他连连点头，似是怕我不信，将食盒打开，拿出一碗茶水，用手指蘸了茶水中食盒盖子背面写道：会的。
我不由心里一喜，压低声音又问：“你莫怕我，你且同我说，外面情势如何？我多日未曾露面，宫内难道无人怀疑？“
他有些怯怯：春瘟，医官，不许探望。
“医官说我染了春瘟，不准人探望？明夷……陛下也不曾派人看过？“
来过，大后，不许。
“怎会？难道重掖宫现在母后说了算？明夷珩的人都不得探视？“
“延明宫，萧氏女，公主。“
他此前写的倒不难，但他这三个词我一时未看懂。
他见我皱眉，自己也有些着急，又写道：萧氏女，封祁阳公主，西宁王下。
我看懂了。
“你说……明夷珩将萧珊封位公主，挂在西宁王名下。“
他见我看懂连连点头：晏家女，甚密，陛下。
我看着他写的字，心不知为何，微微有些冷下去。似被泼了一盆冷水，莫名有种从心底发出的寒意。
那小宫人看着我表情，面色很是惶恐，又吓得跪下，一个劲磕头。
我愣了愣，这才晃过神，摸了摸自己脸颊，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流了许多泪水。
也不奇怪啊。他自是要立后的。只是不知会是哪家好女。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不是早就通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我要离去立府，去南阳，去随便什么苦荒封地都可。他愿意将我指婚给谁就给谁，我也无所谓的。
我心里十分想离开，一直都是的。
那我为何会哭？
真是奇怪。
那宫人被我吓得浑身发抖，他定是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生怕我责罚他。
我对他笑了笑，扶他起来，但他仍是瑟瑟发抖。
我擦了擦眼泪，语气尽量温柔：“都说了，你莫怕我。我无事。你……明夷珩所以就不曾问过我了么？”
他面色为难看了我片刻，但还是老实点了点头。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涩涩笑容，点了点头：“是了。”
祁阳公主啊，好封号。明夷珩果然是很倚仗萧震的。他做的自然对，萧震对西宁王，对他，忠心耿耿，总好过南十八州的世族与州官。他此刻正需助力，也需笼络人心。
他做的没错的。
我轻笑了一声，垂下眼睛，怔忡片刻，又露出笑容来：“之前不是说拓歇的胥赫王子领命来信陵，他可到了？”
已达，众臣，求和。
他写完，不知为何竟哭了起来。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轻轻拍了拍他后背：“怎么了？可是又了更不好的消息？”
邺国，越镇关。
我心中似响起惊雷：“邺国攻打越镇关了？是董家军在的越镇关？战果呢？是胜是败？”
邺国与拓歇各怀鬼胎已久，邺国多年来也是一直骚扰越镇关。他们趁此时发难，必是趁着新帝登基，想来趁拓歇蚕食北疆时来分一杯羹。
难怪阿仪十万火急派人回信陵，只怕她怕我担心为写越镇关的事，但早已察觉形势危急超乎想象。
三战，一胜，一负，一惨胜。
我失神跌坐在榻上，感觉自己整个人有些发抖。
不能成事，绝不能让母后成事。若母后举事功成，昭国定然军心大乱，此时为继已是艰难，到时必然三关尽失敌手，大片国土流离，亡国灭族已不远矣。
我强自镇定下来，死死抓住他手腕，似是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外面多少人把守？你出不出的去？“
他沮丧摇头，写道：暗卫三十余，尽守殿内。
我是出不去了，母后已经下令，若我踏出半步，几十条人命陪葬，已是铁了心不能有任何变动。
他又写道：重掖宫，地下，水路。
我愣了愣。
他见我没看懂，眉目间有些焦急：清泉，玉杖园，山洞。
清泉自然是清泉殿。
玉杖园？
玉杖园……
玉杖园！对！是玉杖园！我与明夷珩数年前那夜跌下过那山洞就在玉杖园。那时我还古怪，怎会在园内深挖了一个巨大石洞，不知宫内怎会允许这样危险地方存在。若不是那夜我和明夷珩跌进去，其他一个不紧要的宫人，怕是在里面呆上几天渴死饿死也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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