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给你送花的那个女人，你不喜欢她，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如果是过去的韩清，只怕早当面拒绝女孩的心意，不会像昨日那般给她布好台阶，徒留遐想。
陆之繁再一次感到韩清变了很多，他不由细细窥探男人的眉眼，然而韩清神色如常，并未透露半分答案。
韩清翻了页书，头也不抬地回道，“和你有关吗？”
“有关，我想知道。”
陆之繁坐在韩清身侧，面对他，“因为我在追你。”
韩清翻书的手一滞，他把书放边上，“继续说。”
韩清的反应出乎陆之繁意料，男人不动声色的样子让他顿时哑然，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我没有说假话，我是真心的。”
“陆之繁，谎话说一千遍就成真了，你不怕吗？”韩清问。
“不怕，”陆之繁说完后，倾身亲吻韩清的嘴唇，就像少不经事时，他回应韩清那样。
韩清沉着脸推开他，就在这瞬间，陆之繁感知到韩清眼里不加遮掩的厌恶与排斥。
男人眼底的寒霜化作一把冰刃，插进陆之繁的胸口。
“陆之繁，我一直认为但凡是人都有底线。可是，你让我知道，这句话是因人而异的。”
韩清继续说，“你是要引诱我吗？为什么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幅样子多么狼狈。”
陆之繁垂眸坐在沙发上，他脸颊残余着宿醉后的红晕，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贴着鬓角。宽松的睡衣罩着瘦削的上身，领口大了，一侧的锁骨露出来。
韩清勾住领口，把衣服扯了回去。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自上而下凝视陆之繁，坐着的陆之繁几乎被他的身影挡住。
那一瞬间，韩清看不清陆之繁的脸，但陆之繁明显变得颓然的模样，令韩清咽下了其它难听的话。
韩清说，“我说过，等你分得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占有欲再来找我。”他哼笑道，“可你还是这么的狂妄自大，总觉得想要的都能得到。”
“喜欢和占有欲矛盾吗？”陆之繁突然问。
“放别人身上，我不知道，可是在你身上……”韩清顿了顿，说，“我从来不相信你也会喜欢一个人。”
陆之繁的情史或许韩清比他本人更了解。
“你没有把我当喜欢的人，也没有把我当朋友，在你看来，我只是写了‘陆之繁’这个标签的物品，不开心时过来找这个物品寻求安慰，没钱了找这个物品哭诉。”
“可是，你现在发现物品上的标签不见了，它并不能再由着你指手画脚，你的占有欲开始作祟，并且，你误以为这种占有欲是喜欢。”
韩清平静地说出这一段长话，像念判词似的不带感情。
“不是的，”陆之繁矢口否认，但他的辩解太过苍白无力，在韩清的审视下陡然崩溃。
陆之繁仓皇逃走了。
在男人冷漠的注视之下，他好似落水狗般从韩清住处离开。
屋漏偏逢连夜雨。糟糕的心情并未好转，陆家兴亲自联系他。
陆之繁很久没有和陆家兴同吃一桌饭，他对陆家兴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时期。
当年，这个作为他亲身父亲的男人年逾五十依旧风度翩翩，不少小姑娘趋之若鹜，把陆之简他妈气进了几次医院。
陆之繁从国外回来后，第一次见到陆家兴，他好不容易装备起来的尖酸刻薄，在真正与这个男人碰面时，一一卸下。
陆家兴老了。
光滑的皮肤如今垂了下来，头发虽然还是黑的，但仔细看，不难发现发根已经变白。
陆之繁心想，他确确实实像个六十岁的老头了。
陆家兴在外面订了一桌酒宴，陆之简和他妈妈都不在，偌大的圆桌只有他们俩人。
“你的乖儿子呢？”陆之繁问。
陆家兴难得对他的挑衅毫不在意。
陆之繁自讨没趣，让服务员盛了碗汤送过来。
“陆之繁，你年龄也不小了，”陆家兴沉声说，“我就不跟你绕弯子，直接说吧，我想你赶紧订婚。”
陆之繁讥笑，“你说订就订，和谁？充气娃娃吗？”
“对象我给你挑好了，都是些家世好相貌好的小姑娘。你赶紧把你那上不了台面的工作辞了，到公司来，过段时间我安排你和她们见见面。”
陆之繁顿时明白，这个饭局也是场鸿门宴。
“你忙公司那点破事忙得晕头转向，还有空帮我挑对象，真是不容易，不过，可惜了。”
陆之繁放下筷子，勾起一抹笑容，“我没打算像你一样靠着女人上位。”
陆家兴眼睛一暗，“陆之繁，你又在说什么鬼话！”
“爸，你当了这么多年的董事，怕是忘了自己当年不过一个穷小子，没事，我帮你回想一下。”
陆之繁漫不经心地说，“徒有皮囊的穷小子遇到沈家的小姐，义无反顾抛下青梅竹马的女友，选择了能助自己平步青云的沈家小姐。”
“多年后，沈家小姐没了爹娘，成了泼出去的水，没了利用价值，穷小子伺候腻了小姐，忽然想起被自己抛弃的邻家妹妹。这邻家妹妹可比富家小姐温柔甜美。”
“闭嘴！”陆家兴扬声说。
陆之繁说，“这故事还没说完，难不成你也嫌弃它太老套，确实，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
“陆之繁，你什么都不知道，以前那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那你说啊，我洗耳恭听，陆之简怎么来的，我妈妈怎么死的，那个女人怎么上位的，我可真想了解得更清楚一点，”陆之繁笑着说，他眼里却毫无笑意。
陆家兴喉结滚动，一言不发。
陆之繁有些失望地说，“我还以为可以听到另一个有趣的故事。”
说完，他自顾自吃菜，吃了个十分饱才把碗筷推开。
对面的男人一口都没有动。
离开时，陆之繁说，“陆家兴，我小的时候就恨你透顶，因为我是你儿子，我也恨自己。”
你是伪君子，那我就是真小人。
最后那句话，陆之繁没说。他看了眼沉默的男人，从酒店的包厢出来。
比起恨陆家兴，其实他更恨自己。
陆之繁一动不动盯着电梯里的镜子，镜子里的年轻男人有双漂亮多情的眼睛，然而此时这双眼睛里死气沉沉，仿佛宝石变作了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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