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从实验室出来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正好亮起屏幕，一条来自那人的短信。韩清直接删除，坐在椅子上放空思绪。
又过了一会，他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去电梯间的路上，韩清遇到了一位同事，这人和他同一时间进入公司，交集比旁人多些。
“韩部，回家了啊？”
韩清点点头，说了声“是”。
两人等着电梯升上来，在这过程中一直没有聊天。
电梯门合上时，同事忽然小声说，“韩部，那个总来公司找你的男人是你朋友？”
韩清立即明白他指的是谁，隔三差五来这里找他的只有那个厚脸皮的人了。明明已经拒绝过了，也直接指明自己并不喜欢他在楼下守着，但陆之繁愿意听话就不是他了。
“以前的同学，”韩清说。
“那你俩关系挺好的，你同学经常来找你，”同事呵呵笑道。
韩清没有回复。
同事察觉到他的态度有了变化，“抱歉啊，我原本不想问这些的，都是些实习生总在猜测你们俩的关系。”
“我们俩能有什么关系？”韩清温和地笑道。
不等同事回复，电梯门打开了。
陆之繁坐在休息室里玩手机。
两个前台对他已然熟悉，态度也从彬彬有礼，变成现在的爱理不理。
陆之繁对前台的态度转变漠不关心，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在乎自己在意的事情。
“那个人又来了！”前台对她的伙伴说，“我上次听到了，韩部都说让他不要过来，他还死皮赖脸地呆在这。”
“韩部说的？”
“是啊，我偶然听到的，韩部说话从没这么冷过，看来是真的讨厌这个男人吧。”
伙伴惊讶说，“不是吧，我还以为他俩是朋友。”
“才不是什么朋友呢，我看韩部就是人好，给他个台阶下，才说是朋友。”
“你觉得他俩是什么关系？”
前台把嘴凑在伙伴耳朵旁，小声说了一段话。
伙伴越听越情不自禁地捂着嘴，她拉住前台的手腕，“话不能乱说。”
“我跟你关系好，才对你说的，别告诉别人。你看看那个男人，是正派人的长相吗？”
“我觉得他还挺好看的，也不娘。”
“怪不得你前任、前前任都是渣男，这种长相的男人一看就不靠谱。找男朋友就要找韩部这种，眉眼深邃，斯文庄雅。”
伙伴抿抿嘴，说：“你以为我不想找他当男朋友，人家看得上我吗？欸，你平日里总韩部韩部的叫，不会是喜欢他吧？”
前台红了脸，“哪有！人是莫小姐的，跟我有什么关联。”
伙伴啧啧两声，明显是不信。
前台遥遥看到韩清走近，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果不其然，韩清在休息室看到躺在沙发上的陆之繁。
“你过来，”韩清朝陆之繁挥挥手。
陆之繁迅速跟上。
公司附近的咖啡厅内，两人坐在靠近落地窗的座位上。屋外下起了小雨，玻璃上的水雾朦胧了外面的世界。
“夏天快到了，记不记得以前夏天，咱俩最喜欢去的那个地方。”
陆之繁口中的那个地方，是一家奶茶店。比起现在开在车水马龙繁华之地的奶茶店，这家奶茶店地盘很小，装潢也简单，几张简易的小圆桌和几把藤椅。
周围都是学校，来往的客人大多是学生。在店里时常可以见到抄作业的学生，还有穿着校服的小情侣。
陆之繁是奶茶店的常客，他喜欢甜腻的甜食，更喜欢在奶茶店里肆无忌惮地抄作业的感觉。
韩清不嗜甜，他一般点一杯三分糖的果茶，坐在陆之繁对面看着他奋笔疾书。
“我前段时间去过那条街，奶茶店变成了一家寿司店。”
寿司店里依旧坐着满满当当的学生，有亲密的小情侣，组队打游戏的人，也不乏抄作业的学生。
陆之繁往咖啡里多加了块方糖，用小匙子搅匀。喝了一口后，他又丢了块糖进去。
“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件事？”韩清说，“如果只是叙旧就没有必要了。”
陆之繁以为他要离开，突然抓住韩清的手腕。
“放开，”韩清说。
陆之繁没有收回手，他看着韩清逐渐阴沉的脸，死皮赖脸说，“给我一次机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韩清，你和我试试吧。”
韩清冷笑道，“你这句话对多少人说过？说多了，你也不嫌恶心？”
陆之繁收回手，沉默良久，他才开口。
“我爸想让我相亲。”
韩清拿匙子的手一滞，他迅速敛起眼底的阴郁，平静地说了声哦。说罢，他勾起嘴角，“你是想要我祝福你吗？”
“但是我不会去，”在韩清话音未落时，陆之繁补完了后面那句话。
陆之繁说，“我不相信婚姻，也不敢在感情上投入太多。可是，韩清，如果那个人是你，我愿意……”
“我没兴趣，”韩清打断陆之繁。
韩清说完就离开了，走到门口时，他遥遥扫了眼仍坐在座位上的陆之繁。
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失落与神伤。
那天过后，陆之繁许久没有联系韩清。
他或许是知难而退，又或许，那天说的话依旧只是唬人的甜言蜜语。热情消退了，誓言就被抛之脑后。
韩清把所有心思都投入工作中，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胡思乱想。但即便如此，一空闲下来，陆之繁失落的样子依旧在他脑海里浮现。
陆之繁三个字仿佛一道魔咒，早已印刻在韩清心头。
夜里，韩清梦到了少年时的陆之繁。他坐在奶茶店的藤椅上，枕着手臂小憩。
阳光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纤长的睫毛令他眼下有片小小的投影。
小圆桌上铺了一沓试卷，黑色的水笔丢了笔帽，随意地摆在桌面。
少年纤细的手指在阳光下白得透明，肉眼可见细小的青蓝色血管。水笔的黑墨沾在指头上，晕开一片污渍。
韩清似乎听见自己说了一句话。
那声音传到陆之繁耳里，他伸了个懒腰，一手托腮朝韩清笑了笑。
少年清澈的眉眼仿佛林中溪流，红痣点缀在漂亮的眼睛下面，增添几分中性的魅色。
这个笑容在韩清脑中定格，即便醒来，韩清依旧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的一颦一笑。
那天从咖啡厅回家后，韩清其实后悔了。
他不应该情绪过于激动，只是他每次让自己克制，真正见到陆之繁时，又控制不住让自己变回曾经那个刻薄孤僻的少年。
尤其是听到陆之繁被家里安排相亲时，韩清内心深处燃起恐惧的火焰，这场烈火几乎将其它情绪烧成灰烬。
陆之繁不再打电话过来，连微信上的聊天记录也停滞在上次见面的时候。
韩清每次下班时，不由看一眼休息室。
休息室恢复了往日的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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