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这话不是很顺耳，但也懒得和他一个小屁孩掰扯。黎簇看出我没听懂他的梗，嘀咕着“和你有代沟”。我摸摸几日没刮的胡子，无奈揽上他的脖子，被人放到浴缸旁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他：
“我都这么老了，你还追我干什么？”
黎簇瞪大了眼睛，接着脸皮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我心说这什么毛病？我说什么了吗？拍拍良心问自己，应该没讲什么要他脸红的话。黎簇揉了揉鼻子，目光不敢与我相对，倒去一旁帮我取毛巾。
“谁，谁追你了……”
他搬了个凳子过来，毛巾香皂什么的都放好。我突然体会到少年人的喜欢是怎么回事——那样一种含羞带怯的隐秘情感，尤其这样见不得光的，扭曲的喜爱……我不知不觉弯了嘴角，回忆起自己年少青春的时光，觉得年轻真好。
“出去吧，我自己能行。”
我一面脱着上衣，一面挥手叫他出去——我可不想看他继续在这烧成一只虾子。黎簇撩起眼皮看我一眼，发现我已经把上衣脱了。他迅速扭身，很别扭的姿势，要我羡慕少年人腰好，随后他又折返，似乎是想开口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身体失重只是一瞬间的事，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让我大脑一片空白，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跌入水中。起初的几秒我根本不能呼吸，只剩心脏的抽痛感让我几近昏厥过去。我调动起为数不多的求生意志摆动四肢，妄图浮到水面上，心想黑瞎子要是知道我被洗澡水淹死了肯定要后悔教我这个徒弟。我的意识变得昏昏沉沉，眼前的水波纹和水珠迸溅。事后我想起这一段觉得起码过了五六分钟，可据黎簇讲，我不过在水里沉了五六秒。
是他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的。前一秒还在和他谈笑风生，下一秒就要跳浴缸自尽的人他怕是从没见过，于是反应迟钝了那么几秒，让我多喝了几口水。我的耳边响起他的声音，腰被他勒得快要断掉。黎簇从背后捞起我，一只手掌在我后背使劲地拍，差一点我就要吐血。我按住他，抓着他的手疼得说不出话来。他就着这个姿势紧紧地抱住我，好像一松手我就会散了似的。
“吴邪！吴邪？你没事吧？”黎簇紧张地问道。
我耳鸣得严重，但好在他喊得十分大声，我想听不见也不行。我们两个就这么像小水獭似的叠着待了一会儿，我拍拍他的手告诉他没事了。
“你怎么……”
我听到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恐惧。我不知如何安慰他，身体在浴缸里泡得发冷。他火热的胸膛带着激烈的心跳在我身后响成一段交响乐，竟还真的让我生出几分愧疚。我刚要开口安慰一下，黎簇突然将头埋进我的颈窝。
“你不要死……”
我整个泡在水里，但还是感觉到脖子湿了一块。我的心也不是金刚石做的，尤其他小我一轮，我要是叛逆一点孩子怕是也这么大了。我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刚还安安静静的小兽突然发狠，对着我肩膀咬了一口。
“我他妈……”
我被他咬得差点从浴缸里蹦出来。我这人其实十分怕疼，尤其他刚咬我的时候我一点防备也没有，这一口下去怕是要留碗大个疤。我在水里掐他的大腿，黎簇跟我较劲，我掐得越狠他咬得越使劲，我俩谁也不放过谁，直到后来我后背的血把浴缸里的水都染红了，黎簇才突然良心发现似的，再又安安静静地埋头在我后背。
“你个老王八蛋。”
黎簇闷声讨伐。我觉得他这个思想道德建设很不到位。明明咬我的是他，骂我的还是他，我什么也没干，他凭什么骂我？我脖子和胸口都疼得要命，浴缸里的水被我俩扑出去好多，现在快凉了，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黎簇终于看出我冷得发抖，要我扶好浴缸，自己从我身后站起来。这一站起来可坏了，我刚才被他按的差不多薄成一片纸，现在从他身上扒下来，感觉到他身上的某个地方好像是起了反应……
“咳咳……”我怕他尴尬，扭过头去当自己没看到，没想到这小子现在倒不装清纯了，对我露齿一笑。
“大吧？”
……这孩子到底什么毛病？
等我被他擦干了扔床上的时候我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了。我怕感冒，让他赶紧给我倒杯热水。臭小子毛手毛脚，倒来的水先把自己烫到，到后来还得我给他上药。我头晕眼花，捏着他的手腕直抖，抹个烫伤膏抹了半天，好在他现在消停了，乖乖地被我摆弄半天。我看着他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忍不住拍他一记。黎簇被我打懵了，抬起头要骂人，我把手上药盒拧上，靠在墙角休息。
“查出电话是谁了么？”我问他。
黎簇很快反应过来我是在讲今天下午医院让我取报告的电话，没想到他还真的查了。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我，我不知道他的消息来源是哪，但我看到一个微信聊天记录，对方发来一个电话号码。
“是医院打来的，好像是有人专门和他们疏通了关系。”黎簇把药收好，给我递过来一杯温水。
“我拨回去已经没人接了，看来不是你那几个姘头。”
黎簇说话阴阳怪气的，我懒得搭理他。现在距离闷油瓶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我相信他们已经到达了二叔所说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收获。我敲了敲自己的膝盖，虽然还有一些麻木，但我刚刚趁黎簇倒水的时候试过了，已经可以下床。我看着他一副紧张的样子觉得好笑，招手让他过来。
“这个药……是我找小沧浪原来手底下那帮人改进的。”
我看到他的眼神躲躲闪闪，像是有些心虚。我摆手告诉他我不介意，这东西来得正是时候。
“吴邪，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看到黎簇很受伤的表情。他虽然行事乖张又性格古怪，但我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关心我的。人生在世，有时候活着真的就是靠那么几个人对你的念想支撑着。我将手中捧着的水杯转了转，抿了一口，已经不烫了。
“不是。”我告诉他。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更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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