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燕已离开，君子卿屋里又来了不速之客。
君子卿看一眼那人的紫檀木面具，淡淡问道：“你觉得殿下对你起了疑心吗？”
“不知。”方源摇了摇头，顿了顿，复又问他：“你可想清楚了？”
君子卿低下头，沉默了好一阵子。
他昨日染了风寒，今日尚且有些浑浑噩噩，但此刻想法却很清晰。
东临燕与他多日不见，变了许多，连他都有些看不透她的心思。更何况，到了如今，京城势力多变，各方言辞不一，各有图谋，其中决策，确乎是难的。
见他沉默，方源以为是他犹豫，便道：“君子卿，你是君家人，君家荣光皆在你一人之身。”
“我知道。”君子卿应了声，抬头看他，眼中神色冷寒，“只是你一言之词，我如何能信？”
“你还未曾收到证词么？”方源皱了皱眉，颇有些为他的举棋不定恼怒，“我时间不多，难道你还未曾考虑清楚？”
“我自是考虑清楚了，只是天衣能人异士众多，若要仿造字迹，亦不为难。”
“难不成你要大哥到你眼前告诉你才成么？便是如此，我若是想要设计，自可威胁君家妻女老小，你们哪有不从之理。只是你我本血脉同源，相助当宜，何能相互猜忌？”他说到此刻已是有了怒色，眼中凌厉眸光宛若刀锋，“我忍辱负重到如今，你亦是苦心孤诣，怎么如今唯独对这帝女恋恋难忘。君子卿，你若是不喜欢她便也罢了，如是喜欢她，我也可答应你留她一命，如何？”
君子卿目光一闪，看他一眼，神色清冷道：“无关她，是你不请自来，我自要斟酌。”
方源眉宇间神色这才微微松动，看了一眼外头，而后低声道：“我再与你几日，几日后，京城有大动静。你若还这般举棋不定，我也难顾念情谊。”
君子卿不言。
手足之情与结发之情相比，孰轻孰重尚可未知。但只要这筹码加上一个君家，他便无退路可言。
他半生汲汲营营，所为是君家；寄安危荣辱于一人，是为君家；如今抛却情谊，想来也当是为君家。
幼时寒意似乎又上心头，连着手脚都是冰凉，似乎又见着数九寒天，地上是一片片的冰花，一不小心便打了滑。恍惚间闻得幼弟呼声，还有满屋子浅薄的药香，却又似见了女孩于阡陌之上，一身狼藉，杏眼望来时纯澈天真。
半生光阴在他脑海里交杂，却未曾阻住他开口的话：“不必等了，我信你。”
方源看向他，他也对上方源的目光，缓缓问道：“你可确定，玺令便在她手中？”
“八成把握。”方源回道，“若非在她手中，南宫明钰在陛**边亲事汤药，时日不短，却未见得半分蹊跷，不免不通情理。便是不在她手中，我也许诺你了，不伤她性命的。”
“好。”他点了点头，“依你所言。”
……
东临燕倒是没想到，来寻她的竟是段氏大臣，段蓉之父。
而所求之事，竟是请皇家看理段蓉与裴琛的婚姻之事。原来，裴琛娶第一位妻妾段蓉三年之久，而他三房娇妻外面红颜知己，竟是都一无所出。如今吴婉为他生得一子，自是喜悦，便想让吴婉为正妻。
在瑞国，因得女子地位稍高些，有平妻之名。平妻与正妻虽说地位用度是分毫不差的，但到底正妻为先，平妻在后，官面文牒上，也是正妻在夫君名侧，平妻居后。吴婉若要为正妻，段蓉便是需退居平妻之位。
而段蓉婚事，本是皇家赐婚，这等家事要扯到她这里来，倒也合理。
只是，东临燕如今方才近双十之年，从前学得权谋之术尚可稳得朝堂，对这般儿女情长之事反而不精。又因得东倾天私心，便未曾让她去习那房中之事，她听得老臣言语，又见段蓉在一旁沉默地立着，不免觉得有几分为难。
等听完了原委，她便道：“不如让孤与段姑娘聊聊，此事再议。”
段父应了是，便退了去偏殿等着。
东临燕这才问段蓉，道：“段姑娘是如何想的？”她前些时候已经见过了裴琛的妾室流玉，如今听得吴婉这事，便又想了起来。流玉是那般美的女子，而吴婉膝下有子，段蓉又家世极好，裴琛倒是占尽人间女子之色。
只是她为皇家之女，却不是不懂后宅女子心思。
“他想要给吴婉足够的名分，这我是知道的。我倒不是很在意名分，只是他总归不曾对我有一分给女子的怜惜，我自是有些意难平的。”许是之前与东临燕见过，如今不在父亲面前，她也没有之前的拘礼姿态，说的也是真心话。她神色里不见哀戚，似乎已是麻木了，便什么情绪也没有，语气也很是浅淡，“若是没有夫君怜惜，我没了这正妻之位，便是娘家再势大，我亦是艰难。他为男子，想不到也正常，只是这事我是不许的，还望殿下成全。”
“你为何不和离了，再嫁他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后日如何，是我识人不清，却是走不脱了。”段蓉淡淡笑了笑，抬眼看她，忽而问了一句，“殿下还不知事吧？”
东临燕听得多了，倒也不觉得多害羞，只是不答，道：“这事孤明了了。皇家定的婚事，自然不可随意更改，此事让家父与裴大人好好说说，私了最好。”
明白她也不好插手他人家事，段蓉本也不打算得了定话，便点了点头。
段父再入殿里时，东临燕将刚刚的话再说了一遍，让两人回去了。
只是，段蓉这事，却又让她想起自己的婚事来。
她如今自然知道宫里有教习房中事的女官，只是之前没在意过。如今想来，她年岁也不小了，早该知事了。
那么……母皇到底是什么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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