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如一根绳牵扯两端, 一头毁，另一头必然势如山崩。
顾廷宗安宁地坐在沙发上煮茶。
他在香港的这间半山别墅很空旷，多年来居住的只有他一个人和两个菲佣，如今菲佣被支走, 这里更显得空空荡荡。
助理从外面匆匆走入，停在他面前，不像平常那样木讷寡言, 一头都是汗，低着头说：“老板，来不及了。”
顾廷宗摆摆手，什么也没说。
助理看他一眼, 转身出去了, 脚步越来越快，到后来像是跑出去的。
等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顾廷宗依旧煮着他的茶。
对面一张红檀木柜, 上面放满荣誉, 每一个上面都有一个头衔：杰出企业家，慈善家，文物保护先进个人……
身为知名学府出身的历史高材生, 多年来他一直以企业家和学者的面目示人，最不缺的就是美名。
不过现在全都没了。
警方在西北的行动悄然而迅速, 在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香港出不去了, 而警察, 随时会到。
炉上茶水沸了。
茶壶是紫砂的, 小炉却是明朝的文物。
顾廷宗挪开茶壶，里面明火跳跃。
他没有泡茶，而是低下头，看着手里捏着的一张照片。
一张少女的照片，明丽的眉眼，短短的头发。
青春洋溢，但脸色冷淡，没有笑容。
顾廷宗的手指缓缓摩挲过去：“真可惜啊萧萧，你选错了人，我也看走了眼。”
他知道她的心无比刚硬，也无比炽热，却没想到她也会像飞蛾扑火一样的去爱一个人。
可能她的爱比火还烈，但可惜他没感受过。
顾廷宗手指一动，照片落入小炉，被火舌舔吻，卷起一角。
“我做的很对，就该把你这把火给灭了……”
不知多久，外面传来警笛。
香港特区警察接到北京方面指示，配合出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将别墅团团围住，警车一直从山脚蔓延到半山腰。
足足数十人，荷枪实弹，破门而入。
顾廷宗依然安稳地坐在沙发上，虽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但他穿得很正式，齐整的西装，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连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
面前茶几上放着只盒子，里面装着那五节玉璜。旁边还有一只熄灭的小炉，以及一壶冷透的茶水。
炉火却不是自己灭的。
顾廷宗的左手搭在小炉口沿上，血从手腕割破的切口流进炉里，又溢出来，顺着茶几边沿滴到地板，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褐红。
小炉里残余了被烧得只剩一角的照片，但已被血浸泡的无法辨认。
火，于是灭了。
警察冲上前逮捕他时，他仍有一丝清醒，直到被带走时，眼睛都还死死地盯着那角照片。
抢救无效，顾廷宗当晚死于自尽。
消息传出的同时，警方宣布侦破一桩西北文物走私大案。
据说这是国内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宗文物走私案，涉及之广，闻所未闻。
从那片沙漠里开始，警方如开天眼，后续行动势如破竹，西北的走私势力几乎被端了个空。
所有涉案人员无一幸免，就连川子他们也都已经被带进局子里审问。
一场大案，牵扯众多，顾廷宗自杀后又传出齐鹏引爆炸.药当场死亡的消息，紧接着法院宣判许恩叶也因犯罪情节严重被判死刑的消息。
那日，言萧被李正海带离那片沙地，在警方的护送下，从西北回到杭州，接受调查。
她再也没听到过关跃的消息。
作为两宗案件关键人物的小十哥，从此销声匿迹。
后来不知道哪个警察透露出来的风声，说那个小十哥受伤太重，枪伤、炸伤，在被带上直升机的时候就已停了呼吸，应该也是没了。
大案之后又有一条震惊中外的发现——
西北大漠，绿洲深处，隐藏着一座商周时期的异族古城。
所有人都被吸引去了目光的时候，杭州的博物馆收到了从伦敦苏富比拍卖行送来的一件中国文物。
据说是近来刚从香港流落出去的，国内一位不具名的人士发现后，以个人名义拍卖下来，让他们捐赠给博物馆。
捐赠者署名关跃。
言萧的工作室里，裴明生站在落地窗前问她：“你知不知道拍下这件国宝就快让你破产了？”
她站在窗前，垂着还包扎着的手指：“无所谓，我又不是没穷过。”
“那为什么要以关跃的名义捐，你在替他赎罪吗？”
“不是，那是从顾廷宗手上流出去的，就当是替我自己赎罪吧。”言萧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出去很远，仿佛能从这里遥望到西北：“我知道他没罪。”
别人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她知道。直到最后一刻，他明明都是在保那座城。
她甚至隐约猜到了什么，就在他那天在她面前拆拼枪的时候，她觉得那已经是他的暗示。
哪怕猜错了，她也信他，始终如一。
刚开始圈子里有风言风语说她在西北时跟走私犯走得很近，过去这么多流言蜚语，没有哪次像这次这样严重。裴明生以为出了这样的事，言萧会摔地比以前更重，会后悔，但没有，她一往无前……
※
时间会抹去一切痕迹，一年多过去，一切都已风平浪息。
一股强冷空气席卷了长江中下游，天气不可遏制地转寒，冬天就这么来了。
言萧从暖气融融的办公室里抬起头，熟练地摘下手套，一眼就看到坐在对面的男警察小杨在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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