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到冬的距离，不过三四场大考。方解意留意到赵小莓写在桌面上的数字越来越小，去年站在高三楼下喊楼的印象仍历历在目，今年就转换了身份。
走廊人流如潮，底楼的呼喊声传至六楼。一声高过一声的加油，让每一个站在走廊上的高三生心潮澎湃。可能是站在人群之中，方解意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沉闷的空气加重了他内心的不安与躁动。他率先离开，回到教室，过了一会，年级主任将走廊上的学生赶回各班，声音和人流又挤满课室。
方解意打开窗户，让室外春季的暖风吹进来。风是热的，带着春天潮湿的水汽。不知不觉，小叶榕开出新叶，白玉兰开满一树白花。
宿舍楼下的野猫叫声尖锐，时不时从草丛中蹿出，擦过学生的校裤，又钻进绿化带。方解意回宿舍的时候，前面有个男生被神出鬼没的野猫吓了一跳，那个男生骂了句脏话，见到后面有人，尴尬地笑了笑。
有人向宿管反映，夜里猫叫声太凄厉，很多人睡不太好。宿管冷漠地说，你们男生呼噜声震天，不照样睡得跟死猪一样。
顾侥回到宿舍，跟众人绘声绘色地表演宿管的白眼。李若凡应道：“习惯了就好，我第一次回老家，夜里听到门口有小孩哭，差点摔下床去，后来才知道是猫叫。”
一个舍友不满地说：“关键是现在累死累活的，好不容易睡个觉，楼下的野猫还叫得死去活来。”
“是啊，以前还不觉得烦人，现在考试考得我神经衰弱，晚上听到一点声音都烦得抓狂，要不让生委跟学校汇报一下？”
“学校能怎么办？野猫**了呗，还能一个个抓去绝育？”朱家豪说。
“春天到了，又到了小动物……”顾侥刚起了个头，就被人堵住嘴。
方解意沉默地听舍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过了一会，熄灯时间到了。宿舍里的聊天声小了下去，轻微的鼾声响起，与楼下的猫叫此起彼伏。
方解意爬起来找耳机，然而歌声无法让他的烦躁消减，甚至那种烦闷而又无法宣泄的躁动愈演愈烈。天气回暖，又不到开空调的时候，风扇不停转动，细微的嘎吱声不断放大。
夜里没有睡好，方解意次日眼下青黑一片。英语考试上，他把答案填进答题卡时填错了位置，交卷前才发现错误，匆匆擦干净，重新涂上答案。
交了试卷，方解意出去透气，英语老师正好也从里面出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考试除了考知识，还考心态。”方解意点了点头。
方老师笑道：“难得见你这么认真，放心，成功不会辜负聪明又认真的人。”方解意说：“谢谢方老师。”
见老师的身影远去，方解意叹了口气，用手掌搓了下脸。他不知道是不是压力的缘故，心里始终有股无法纾解的闷气，整个人燥热得难受。一模的结果刚刚出来，他考得不好不坏，但距离定下的目标尚有一段差距。
何雪梅知道儿子把心扑在学业上，向邻居学了些汤的样式，一到周末，家里弥漫着补汤的味道。方解意真是怕了猪脑汤，见到鸽子更是反胃，偏偏何雪梅坐在餐桌旁，一脸慈爱。他只能一口咽下去，连汤究竟咸了淡了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方解意只在寒假见过徐端容，之后的一个多月连电话都很少打。不是徐端容忙得无法接电话，就是他累得倒在床上，手指头都不想动。
方解意想，如果徐端容出现在面前，他可能会无法自控地抱住男人。他回想和徐端容抵足而眠的时候，渴求记忆中的若有若无的草木香驱散内心的躁动不安。但这么做只能适得其反，方解意不仅没能心静下来，反而犹如被烈火炙烤。
“我请个假回宿舍，”方解意写好请假条，递给赵小莓，让她帮忙交给老班。刚上完第一节晚修，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赵小莓怪道：“怎么了？”
“不舒服。”
方解意很少装病翘掉晚修，赵小莓怕他是真的难受，说：“去找校医看看？要不让顾侥陪你回去？”
“不用了，头有点晕，回去睡一会儿，”方解意说。顾侥听到他俩的对话，问：“我陪你？”
学校出现过学生晕倒在宿舍但没有发现的事例，但那人是个女生，因为痛经而晕倒。顾侥瞧见方解意并无不适的症状，以为他是想溜了晚修出校或者回宿舍玩游戏。
方解意摇了摇头。
顾侥压低声音说：“出校门的话帮我带个夜宵。”方解意瞥了他一眼，“我回宿舍。”
“真的不舒服？”顾侥边说边拽住方解意的手腕，男生的手心滚烫，方解意感觉到那似乎是一块烧红的铁烙印在皮肤上。
方解意甩开顾侥的手，径直离开教室。他去校医室量了体温，但显示的是正常值。校医见他神色疲倦，在通行条上签字，说：“高三是压力大，但不要熬夜复习，得不偿失，多休息休息。”方解意说了声谢谢。
通行条交给宿管，宿管开了大门。方解意进去前一刻，注意到花圃里的野猫，一双幽绿的眼镜盯着这边。野猫叫了一声，又窜到另一侧花圃。
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方解意稍许感到吊在胸口透不出去的气舒缓了些。他爬上上铺，关了灯，躺进被子里。手机屏幕的光线成了室内唯一的光源，幽暗的光照在方解意脸上，黑眸里如同含着两点萤火虫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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