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宽慰地笑了，望着林乐道说：“那你就听一听我的话。你还小，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凶恶的事情，你如若悖逆而行，迟早会吃大苦头的。”
林乐道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奶奶说道：“你掂量掂量，毕竟这以后的路还得要你自己走。”
林乐道茫然四顾，眼前是水汽遮挡，他孤立无援地站着，像是月夜里拣尽寒枝不肯栖的鸿雁。他仍旧梗着脖子，全身都好似冻僵了。
他说，我不怕。我不怕前途艰险。泪水两条玉箸似的挂在脸上。
奶奶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和煦而温柔地笑着，神情宛若晕染了一层光。她腔调比布匹还要柔软：“不管你作甚么决定，你都会后悔的。”
林父听这话模棱两可，既未站在他这一边，也没有站到他的对立面去，完全是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的作风，哪一边也不肯舍弃。
他也不装腔作势，一味地放低了姿态说：“孩子。你好好地想一想，我们做家长的能害你不成？你若是跟我们离开，也可以常常回来，若是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要出国去，我和你妈妈也不拦着你。”话毕，往林母使了个颜色。
林母亦上前附和说道：“是啊，现在我们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而不是什么兴师问罪。你年纪小，以后有个什么事情，你能处理的了吗？”
林乐道多想回答一句他可以处理，可是理智如黄钟大吕时刻在提醒着他，你处理不了。母亲的话好像是最锋利的一把剑刺中了林乐道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也曾为他和许安平的未来忧虑。他找不到答案。
林乐道的目光渐渐低落了，他看不到家人，只是痴痴地凝视着地面。绷起的神经陡然松懈了，整个人好似散了架一样，朝旁边的椅子上一坐。眼眶是微红的，脸庞是湿润的。他扯过几张面巾纸，胡乱了在脸上抹了抹，至于眼泪是否擦干净了，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问：“那我能不能去跟他告个别？”
林父又要发作，林母轻轻地按了一下林父的肩膀，出声道：“还是不要去了。以后都不要相见了。”
林乐道涣散的眼神重新凝成两股线，看向林母。
林母还是那副老样子：“见了，就有了牵绊，不见为好。”
林乐道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情感，一想到他和许安平再也无法相见，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水，肆意漫漶。
林母走过去搂住嚎啕大哭的林乐道，默默无言。
林乐道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心里的痛都换做无穷无尽的泪水，从他和父母谈话结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流淌，直到他回到屋里。
母亲叮嘱他这两天好好休息，收拾行李，后天一早就送他出国，那里会有人过去接他。
去国外？林乐道尚未想到这一条路径。等到回转过来才知道，父母亲其实早就想送他出国来，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先后带他去办理各种文件证明。林乐道是有感受到，可是他宁愿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这是不会发生的事情。
与许安平的事情只不过是加快了父母的计划。他又怎么能料到他和许安平之间的关系会被父母发现呢。
哭了许久的林乐道本就身体不适，此刻多想多思，又添了一重劳累，耳朵里一阵鼓噪，如有蚊蝇。
笃笃。不远处传来两声清越的敲窗之声。林乐道循着那声响找过去，孟希舟的面容出现窗子后，他见到林乐道也看到他了，立刻冲他笑着招了招手。
林乐道撑起惫怠的身子，推开窗子，气若游丝地问道：“你怎么忽然来了？”
孟希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还不是担心你？”他瞧着林乐道没精打采的样子，问：“我还没问你是怎么一回事儿？”
林乐道佯装不知，不想让他担心：“什么意思？”
孟希舟声音更低了：“我刚才来找你，没想到叔叔阿姨竟然在家，而且还跟我说你已经睡着了。”又道：“虽然阿姨还说了一句，让我明天再来找你，可是看叔叔的表情，根本不想让我再来。”
林乐道靠在窗边静静地聆听着，不发一言。
孟希舟有些急了，说：“你还没告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你犯了什么错？”他低头想了一想，自言自语道：“不对啊，你能犯什么错？”
一刹那，如有电袭来，孟希舟又惊又怕地问：“莫不是？”
他一问完，对面的人寒伧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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