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道惨淡一笑，说道：“哭？我为何要哭？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我听得见。”
林父颤抖着手指了指林乐道，目光转向爷爷奶奶，又看向林母，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你既然不顾脸面，我们又何必为你留着脸。你说说你跟学校里的那个学生是怎么一回事儿？”
林乐道恍然如被重击，他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许安平，但是瞬息之间他又想到，父亲母亲从未与许安平接触过，惟有爷爷奶奶见过许安平寥寥几次，可爷爷奶奶在场的时候，他与许安平并未表现出异常，若说真的有，无非是有一回许安平留宿在他家中。他想了想，还是不对，许安平当日在家里吃了早饭，爷爷奶奶待他如故，而且过了这么长时间，仔细思量后，便觉得不太可能到现在才告诉父母亲。
他左思右想总觉着是什么地方疏漏了。于是，他稍稍将情绪安抚下来，举凡人类，在冲动之下大抵都会做出令自己遗憾和后悔之事，林乐道不想来日追溯往事之时，会饮恨不休。思绪方定，他的语气不再似方才那样剑拔弩张了：“你在说谁？”
林父说：“你心里清楚。”
林乐道笑了：“你不说清楚，我心里知道是谁吗？”
林母似有劝和之意，不欲令他父子二人伤了和气，就在一旁说道：“就是那个和你关系挺好的，有些交往过密。”
这交往二字，既有男女约会之含义，又有同伴游玩之含义，林母匆匆带过，没有把背后的意思点明。
林乐道笑容不改，试探着回答说：“孟希舟？”他尚不知道父母亲知晓多少内情，就拉出孟希舟做挡箭牌，模糊他的视线。
林父扫了一眼林母，看林乐道说：“你别用孟希舟做烟雾弹。我们认识小孟，是另一个。”
林乐道还在试图打马虎眼。爷爷说：“就是你那个姓许的同学。”林乐道顿时颈背发寒，像是有人在他的背上密密麻麻地扎了上百根银针似的。
林乐道勉力扬起嘴角：“他怎么了？”眼中空空洞洞，一星半点的笑意也看不见。
林父说：“你是不是在和他交往？”
林乐道的眼帘中的父亲怒气已经渐渐平息了，可是个人都可以看出他面容上不理解和愤怒，他甚至觉着这件事情是如此不可理喻。林乐道想，他就是这样的脾气，滔天大祸到了，也是别人的错，从不是他自取其咎。
话语既出，就如同是泼出去的水，再难以收回了。
那一句话像是王母的玉簪子划出了一条银河，把林乐道和父母分在了两端，他们之间的怨气比海还深，林乐道想的是过去他们的不闻不问，现如今的假作关心，林父林母想的是对林乐道的亏欠和他的忤逆不孝。
林乐道原还想说些辩解的话，却又认为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如一切坦白。他也不昂头，也不垂首，就是平视着生养他的父母家人们，说道：“是。”
火柴棍儿扔进了炸药库似的，林父瞪大了眼睛，也顾不上暴跳如雷，犹如飞来横祸一般。他倏地捂住心口，林母赶忙为他舒气，望着林乐道，声音哀切道：“孩子，妈妈知道以前对你多有亏欠，是爸爸妈妈的错，往后我们会常常回来看你和爷爷奶奶的，你...”她不知缘何，打了一肚子的草稿，到了现在需要用的时候，竟然说不出来。
爷爷过来搀着父亲坐到沙发，林乐道伫立，风雨不动。
林母愀然揩了一下眼角，说道：“你以后改了。”
林乐道梗着头，目光盯着另一层，眼睛里像是升腾起一层雾水，氤氤氲氲的。
林父说道：“要么你改了，跟我们走，换一所学校念书，要么就去国外上学去，我们眼不见为净，你自己选一条。”
林乐道缄默不语。他忽然发觉在父母家庭面前，他比蝼蚁还要卑微，比蚍蜉还要弱小，无力说任何一句反驳的话。
奶奶一直没说话，她身子羸弱，此刻见局势僵，不得不开口说几句：“小乐，奶奶知道你是好孩子，从小到大就没有忤逆过我们。你爸爸妈妈说的，我虽然也不大理解，但是我还没有老糊涂，还能听懂个七七八八。你愿意听奶奶一句话吗？”
林乐道看向奶奶。
林父林母见林乐道亦非油盐不进，也把目光投向奶奶。
奶奶徐徐地说：“小乐，你爸爸妈妈平常工作挺忙的，把你放在我和你爷爷身边，也是为了照顾你，你可觉得我们哪里照顾不当了？”
没有，从来没有。林乐道摇了摇头。泪水几乎要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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