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身体刚一得动弹，潘旭就立刻起身说要回家。
任匪石有心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再走，却没想到一贯听话的弟弟十分坚持。瞧见他双眼红红的说话还带着点鼻音，任匪石忍不下心强迫他留下，只好由着。
潘旭匆匆下了床，逃也似地离开哥哥的卧室，连掉在地上的生日礼物都没有去捡。
被任匪石从宿舍里带出来直到坐进自己的车里，整个过程潘旭都是浑浑噩噩的，仿佛神游太空。
瞧弟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心临时出什么状况，任匪石安排他坐在副驾，亲手给他绑上安全带。
两个人坐定之后任匪石并没有立刻发动，不止弟弟，他认为自己的情绪也亟待整理。
回想起出门之前他弯腰拾起那本被主人遗弃在木质地板上的画册，这才看见书底下压着一个有些眼熟的情趣安全套。那一刻任匪石什么都明白了——弟弟为什么会无端发病，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卧室里多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原本他还在疑惑潘旭竟然连礼物都不要就匆匆跑掉，且不说这是他一定会喜欢的东西，就算不喜欢，他也从不会这么没有礼貌。
都怪余睿阳那个老脸厚皮的小色胚，任匪石无不头疼地想，一窥到空就跑他那儿去大肆骚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这么个祸害玩意儿……
不，任匪石其实心里非常清楚，一切都只能怪自己。明明潘旭都已经如此小心地和他保持距离了，是他一时的自私和贪欲，才让弟弟陷入这样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
看见旁边的潘旭双手握拳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整个人缩在宽大的羽绒服里，像一只被肉食动物狠狠咬过一口的小玄凤鹦鹉，眼神呆呆的仿佛没了生气，连还在流血的伤口都不懂得掩饰。
任匪石忍不住伸出手覆住了他的拳头，只觉得仍旧冰凉，“小九，你要是不喜欢那本书我们就不要了，哥哥改天给你重新买一份礼物。”
他很理解为什么潘旭出门时不打算带走那本书。今天让他伤心成这样，若是还要坚持让他收下这份礼物，那就是成心折磨人了。
仿佛此刻才被哥哥的举动惊醒，潘旭迟缓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手抽开，头却埋得更低了。
从未试过这样被弟弟无声拒绝，任匪石右手悬在半空，整个人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应该要发动车辆上路。
兄弟两人一路无言地回到家，潘舜华看见小儿子微微红肿的眼睛和病恹恹的样子，心里立刻咯噔一下——昨天晚上明明开开心心地去看他哥，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回来。
看见母亲面带不豫，任匪石知道今天这一劫自己绝对逃不过去。他先将弟弟送进房间让他躺下休息，然后才出来主动跟潘舜华交代问题。
“怎么回事？”潘舜华只觉得大儿子恐怕是潘旭的命中魔星，还是自己一手精心挑选带回家来的，简直让她要操碎一颗心。其实她也知道根本不用问，从小到大能让潘旭开心伤心的事情，左右总绕不过一个任匪石。
“刚才在我那儿差点发病，现在没事了。”任匪石闷闷地说，浓眉微蹙，
“什么！”潘舜华听到发病两个字觉得自己也要不好了，“他好端端地过去看你怎么会发病？你又怎么他了？”
“是我不好。”任匪石仿佛自我惩罚一般，痛快向母亲认错。
“你呀！”看他麻溜认下了这个责任，潘舜华反而无话可说，“我看你现在是一天不折腾他就浑身不舒服。”
“我……”任匪石想说我没有，但想想潘旭最近的样子，却又觉得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只能沉默不语。
“你要是长点心的，还是赶快跟你那个不着四六的男朋友断了吧。”潘舜华见大儿子无话可说，仿佛又夺回了一些控制权。她也不明白这个孩子怎么就是不能好好听她的安排，明明自己做的所有决定都是为了他们两个人好，“我不管你是图个新鲜还是就为了气我，你自己说说，你和他这样认识没几天就住在一起，合适吗？他是个什么人，未来有什么打算，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你又清楚吗？你们这样乱七八糟的关系，打算维持几天？”
听潘舜华说了这么多，任匪石知道她肯定是找人去调查过余睿阳了，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搞些什么事情。虽然他也认可她话里的某些部分，但对于这样粗暴干涉他人生活的行为，任匪石心里还是无可避免地滋生出十分的反感和抗拒。
“妈，这是我的感情问题，能让我自己处理吗？”任匪石皱着眉头，实在不想跟母亲讨论这些，“今天的确是我不小心，潘旭的身体状况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您也别再去骚扰不相干的人。”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骚扰别人……”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潘舜华不由得也来了气，“不要以为潘旭对你好你就能拿捏住我了。你也别瞧不起潘旭，我了解我儿子，你这么对他，他也不是离了谁就过不下去……”想起儿子已经打算好了要孤独终老一生，潘舜华无论如何也会不同意。
“妈，别说了。”想到刚才在路上潘旭一言不发的样子，潘舜华这最后一句话听得任匪石烦躁之极，“我出去抽根烟。”
听他说要去抽烟，潘舜华不由十分惊愕。因为潘旭的身体，她是坚决不允许任何人在家里抽烟的。想不到才出去半年，这家伙什么恶习都染上了，这让她怎么可能放心！
其实作为医生的任匪石并没有什么机会养成烟瘾，他只是不想再跟母亲做无谓的争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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