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明明是夏天，张梓凯却觉得一片透凉从脚底蔓延而上，把心脏冻得结结实实，一时间呆呆地站在门口，也不知到是该进去还是逃离。
却听到唐母笑着叹了口气，带有几分怅然和怀念：“当年你带着乐乐回家的时候，我也跟你说过，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张梓凯觉得冰窟里又徒生几根尖刺，直直往心脏的**上戳。脚下却生了根，挪不动一步。
唐展奕被堵住了似的，半晌没有回话，唐母又絮叨道：“那时你是怎么回我的来着？人总是需要互相磨合的。”她顿了顿，“现在你自己怎么忘了呢。”
又是许久，他才听到唐展奕低低的回应：“不是忘了。正是后来才懂了，有些东西不是靠磨合就能有的。人家二十多年活出来的习惯，凭什么因为你去改，又怎么可能改得掉呢。”
“你总是这样。从那以后就总是这样，爱钻牛角尖，也不乐意再去交朋友了。”
“妈，你放心，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您不也知道的吗。我不想让您担心，但是更不想欺骗您。”
张梓凯听着他们打哑谜似的对话，突然觉得很累。
唐母只说自己有些困，想睡会儿，便是又搁置了话题。房门里传来唐展奕起身的声音，他听见他为母亲盖好被子的被料声，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他应该一听到动静就离开的。张梓凯心想，可偏偏身体不听理智的使唤，就这么直直对上了开门走出的唐展奕稍纵即逝的错愕。
“你怎么来了？”他低声问到。
“给伯母带了点水果。”张梓凯不知道自己表情是什么样的，但一定难看极了，“……我刚来。”
这话比此地无银还要欲盖弥彰，可唐展奕并没有戳穿他蹩脚的谎言。他叹了口气：“果篮送进去吧。”
他进去的时候，伯母已经睡熟了。张梓凯有几分说不明的庆幸，把果篮轻放在床头就走了出去。
唐展奕还在门口，看见他也没什么不自然：“饿了么，出去吃饭？”
“我想回去吃。”张梓凯知道自己又任性了。任谁在这个时候都不会有心情做饭的，可他偏偏就想看到唐展奕皱着眉头的样子。
果不其然，唐展奕微微抿紧唇，有些不悦地拧着眉思忖着，但几秒后还是叹了口气：“那就回去吧。”
一路无话。家里冰箱还有菜，唐展奕熟练地穿着围裙撩起袖子开始洗菜。张梓凯倚在门边看着他忙活，也不说话。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有什么都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可唐展奕偏偏当作看不见、看不懂，只要他不开口，就能一直装傻到底。
直到吃完饭，唐展奕准备起身收拾碗筷了，伸手过来拿他面前的碗的时候，手背忽然被按住：“等一下吧。”
老实说，他还没有整理好思绪。但是看着唐展奕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张梓凯却越发有些暴躁。
好像本来一场儿戏开始的局，只有他一个人认真，只有他一个人当真，只有他一个人较真。
“我……”张梓凯斟酌着不知从何开口，唐展奕坐了回去，支着下巴看着桌上的剩菜，不催他，也没有看他。
“我这个人，是不是挺不成熟的。”张梓凯闷声道。
唐展奕有些惊讶，想了想道：“是有点。但成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变成熟的路上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他想张梓凯一生过得顺风顺水，也没什么值得变成熟的契机。
“我哥说我不靠谱，林永轩说我做事只有三分钟热度，你也……”张梓凯顿了顿，“遇到什么事都不愿意跟我说。我是不是挺差劲的？”
唐展奕歪着头看他：“是。”
张梓凯不吭声了，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额前的头发无精打采地垂下。
“但你也有好的地方——洒脱，直率，真诚。没必要非让自己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唐展奕的声音很轻，“我也是个差劲的人，都烂透了。”
“为什么？奕哥你很好。”张梓凯问。
他直白的问题让唐展奕梗了一下。
“所有的成熟都是有代价的。”唐展奕淡淡揭过话题，“有些事烂在心里了，有些事烧成灰了，垃圾积攒多了些，人就变成熟了。”他对着张梓凯笑了笑，“你现在这样很好，真的。”
他还是没有说，但总算愿意透露点了。张梓凯有些开心，又或许是因为唐展奕夸了自己——虽然听起来并没有几分实质性的可信度，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暖色的灯光映衬在他的笑容上，唐展奕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又快心软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每次当他动心的时候，就是倒霉的开端。
他不敢再赌了。
“还有个问题。”张梓凯纠结了一下道，“……算了，我不该问的。”
唐展奕最讨厌别人话说一半：“想问就问。”
“……乐乐是谁？”
刚刚还带有温暖的氛围瞬间阴冷了下来，唐展奕表情一下僵住了，顿了快有一分钟才淡淡说道：“以前的男朋友。”
这当然是句废话。张梓凯知道自己根本不该提这件事，可病房里唐展奕和母亲的对话实在在他脑海里一直萦绕不去，刚刚气氛稍好了一些他就开始飘飘然，拴不住嘴似的问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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