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庆看了路长云好一会儿，然后他慢慢爬起来，一边低着头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边道：“朕骑术不佳，受不得将军这玩笑呢。”
说完，他轻轻笑了笑，抬起眼来。
许是他这般随意态度却是惊人，路长云沉默地对上他的目光，然后扭过了头，一言不发地走开。
那马已经被人制住了。
他上前去牵了马回来，冷眼看着江余庆整理一塌糊涂的仪容，然后说：“自己上去。”
江余庆眼皮一跳，站那好一会儿没动静。
似乎是确认路长云不是开玩笑，他与路长云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人不耐烦了，又向他伸出了手来。
他啪地将手放在了路长云手心里，故作无事地道：“多谢将军搭把手，朕试试。”
然后，他撑着路长云的手爬上去。
动作到一半，路长云突然地就将手收了回来。
好在江余庆也没真的想要向他借力，所以并没有摔下来。他看一眼路长云，只是收回了手，然后艰难地上马。
路长云这次扭过了头，不看他。
如同上次那般，等他上去了，路长云便让马跑，只是这一次他在旁边跟着。
一遍又一遍，路长云就看着他摔下来，若是哪次太过了，他才上前去制住那马。这过程里，他是一言不发的。
不知道摔了几次，等到不摔下来的时候，江余庆已经是头昏眼花了。
这身体皮肉薄，摔了几下便到处都是疼的，手指一阵阵地无力，拽着鬃毛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后还是路长云抱他下来的。
这人沉默寡言，举动冷酷异常，但怀抱竟也是暖的，甚至有些热了，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能听到那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一声声像是擂鼓似的。
江余庆这时候才发觉，不知道为什么，路长云只是在旁边驾马跟着，竟像是一路跟着跑了一般，那心跳声很急促。
他连在地上站着都有些站不稳，处处都是疼的，看着他在地上又摔了一次，路长云这才又弯下腰抱他起来。
路长云要将他抱回宫里，他自然是不肯的，便道：“让人来接一下便是了，将军回去吧。”
“陛下很轻。”路长云这般道。
这语气比起之前，似乎是好了许多。
江余庆哪是担心什么轻重的问题，他是觉得不自在。路长云抱他的姿势像是抱孩子，一手笼在膝弯，一手搂着腰，他的头便靠在他肩上。更不用说这一路上多少人，将这一幕看了去，他还有什么帝王尊严。
刚刚在校场给人看的笑话已经够多了，要不是他一直坚持下来，说不准多被人看轻。便是如此，也落了一身伤。
“放朕下来。”他稍微用了点命令的句式，但语气仍然带着习惯性的柔和。
路长云侧了侧头，对他冷声道：“闭嘴。”
江余庆被他吓了一跳。
不得不说，路长云这般凶起来确实是吓人。
没得办法，江余庆也知道自己这般性子，最是奈不得路长云这样的人。他只好长叹了一声，在他耳边低声问他：“路长云，我和你什么仇？”
路长云步子一顿，然后突然将他往地上一扔，问他：“你记得些什么东西？”
他摔得疼了，真心不愿意再同这人折腾，便不答话，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疼绕过他走。
路长云拦住了他。
“你记得什么？”他还是问。
江余庆看了他一眼，而后淡淡移开了目光，说：“什么也不记得。”
那到底是别人的记忆，又不曾共情，哪有什么深刻的，自然只记得些许，还不如道是什么也不记得。
路长云没说话。
江余庆皱了皱眉，拍拍他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臂，道：“将军可否让让？”
沉默了一小会，他突然感到那手非但不移开，反而更近一步，又揽住了他的腰。
路长云将他揽进了怀里，然后将人抱了起来，语气冷冷地说：“我送陛下回去。”
江余庆额角一跳，很想问问这人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你若是厌恶我，离远点不好？若是想要折腾人，何必来假惺惺呢？
但是，他终究是一言不发。
路长云带着他走过那遥遥宫道，一直到了寝宫里，见着了宋落潭。
“陛下怎么了？”宋落潭上前来，这般问。
江余庆心道宋落潭倒是清楚情况，一上来便是问他是不是出事了，想来是知道不少的。
路长云不回答，一路将人抱进寝宫去，放在床榻上。他做完这些菜回头去看跟上来的宋落潭，只道：“歇几天。”
宋落潭笑了一声。
那笑声听得江余庆难得恼火。
这一帮人难道就是来看他笑话的？
但在场的两人可不知道他心思。
宋落潭只是对路长云道：“我明白了。”
路长云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宋落潭这才靠近了床榻边上，笑着道：“下午没什么事，陛下可以躺一会儿，待会儿我来唤陛下用膳。”
江余庆看向他，问道：“朕同他什么仇？”
宋落潭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答道：“谁知道呢？”
到底什么仇，他们这样的外人怎么能说得清。如今这江余庆不认人，不记事，那能说得清的也就路长云一个人了。
但路长云那性子，就是拿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见得会说。何况，那是多可笑又耻辱的事情，真要说出来也是笑话。
笑的还不止他一人，是他们这一帮子人。
谁知道这什么仇，又怎么才算得清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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