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鬼市，就如其字面意思所显现的那样，紧挨着真正的地府入口。那儿成日昏霾，看不见星月和太阳，只有穿梭在街道间的鬼火可以用以照明。
筱白的修为尚浅，才刚踏足其中，便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在山中遇鬼时那样脊背发寒的感觉。贺顾之瞥他一眼，一只手掌轻按上他的背心，一股暖意便随着清气度了过来。对方不曾多解释什么，只落下一句“跟紧我”，便率先迈开步伐，走在前边替他开道。
筱白的一只手捏着一片贺顾之的衣角，他紧张地环顾四周，看见街道两边的阴影里一应形状矮小诡异的屋舍，不分明的光线从紧闭的门窗缝里透出来，完全没有任何开门迎客的样貌。屋舍与屋舍之间狭窄的缝隙里有时也坐着人，均是低垂着面目，身边立一只写满了看不懂字符的幡子，筱白打面前经过时便掀起一只眼皮看他一眼，有人的眼瞳里没有聚焦，只有玻璃似的不停转动的瞳孔，筱白不小心瞥见，吓了一跳，赶紧贴在了贺顾之的屁股后头。
“别怕。”贺顾之回过头对他说，“小时候我也不常来，只跟着师父到过这里几次，寻些稀有的材料，鬼市有鬼市的规矩，只要你不开口问生意，便没有人会打扰你。一旦起了争执，你便往鬼火的方向跑，看见了吗，那些鬼火的阴影里头，每一处都藏着一只提灯的小鬼。在地府，鬼差有绝对处置权，闹事的人会被揪起来，沿着脖子咬掉脑袋。”
贺顾之说着，还很配合地做了一个把什么东西一扯两段的动作，筱白一凛，往下吞了一口口水。
他们去的钱庄叫九窍金，传言中人死之后用金玉填上九窍，就能灵魂不朽，开在鬼市的钱庄，做生人生意发死人财，是常有的事。
贺顾之把筱白留在门槛边上，自己撩开门帘去了柜台，他掏出一块高品阶的灵石放在柜面上等着掌柜报价，他已经听过筱白的建议没有置换最优质的灵石，但那一块石头体积还是太大，让柜面后头拢着袖子打盹的掌柜都忽然目光一闪，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他一眼。
“什么来路？”对方执起那颗灵石对着烛光仔细查看起来。
“尊师留下的，长白山灵脉开采出来的，年代该是徽宗年间。”
宋徽宗？掌柜地愈加惊讶地看过来。
“你是哪个世家的子弟？”
从徽宗年间就已在修行的家族不多，即便是在修真世家里也只有势力庞大的几支才有这样的实力。然而大家子弟，鲜少需要到鬼市支使银钱，就怕是些偷盗来的器物，届时得罪了大家族，平白招惹麻烦。
“白云峰天清派。”贺顾之取下腰牌回答。
那是例行询问，就在他和掌柜忙着给灵石兑换现钱的时候，站在门边的筱白忽而被一双枯瘦的手扯住了衣角。
“小兄弟？”
他听见有苍老磨砺的嗓音在叫他，低头找了一转，才发现钱庄的门口台阶旁边，也坐着两个闭眼睛的人。对方衣着破烂，白发苍苍，臂弯里却抱着一支挂幡子的竹竿，正咧开一张缺牙漏风的嘴对他笑着。
“有没有兴趣算个命啊？”
“算命？”筱白眉头一皱。
算命这事他明白，江湖人打把势卖艺的营生，也不是全无用处，听说现在修真界中最炽手可热的天驭派门下，就养着许多这样擅长风水堪舆之术的方士，除了修道，天驭方士们也时常下凡走动，不论是商贾巨富还是身居高位手握实权者，都不惜砸下重金，寻找真正的天驭门人为其卜算一二。只是筱白却有不同想法。
“光算出来有什么用？算出命来，能改命吗？”他忽而抓过身来，弯腰问道。
“这……”那方士忽而一愣，“逆天改命，乃是大禁忌，轻者需渡雷火天劫，重者神形俱灭，永不超生……”
“那不就得了。”筱白露齿一笑，语气干脆地说，“既然不能多做更改，前尘旧事，知道那么多又做什么？”
“这小兄弟倒有点意思……”算命方士的右边，另一位盲眼的，手握一支签筒看样子是以为人解签为生的老人家探过来半边身子，一把就攥住了筱白的手掌心。
掌心间纹路交错，手指稍一摩挲，便寻到了脉门。
原本神态从容的老人在触到那处之后，一瞬之间却脸色微变，他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突然听闻二人身后传来贺顾之一声唤，筱白原本就对命数之说不感兴趣，听到贺顾之叫他，立马一抽回手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留下两个并肩坐着的江湖术士，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中。
“你方才……试出来了没有？”算命人忽然开口问说。
解签人一点头，拿几根枯瘦指节掐指一算。
“奇了怪了。”他分外不解地说，“那小子……他魂相不全，似乎是……缺了一魂一魄。”他回答。
算命人虽目盲，却依旧忍不住瞪大了眼眶。
他已在鬼市摆摊算命了二十余年，还未听闻过这等奇事。
魂相不全倒没什么，人在投胎转世的过程中，因为各种原因，缺了部分的魂魄，也能存活下来，只是这部分人要么痴痴傻傻，要么体弱短命，多活不过弱冠之年，像筱白这样生龙活虎，经脉间还隐隐有一股清修之气的倒是头一次听说。
“老家伙，不对吧，”算命人皱眉咋舌说，“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当年学的那点吃饭本事通通都还给祖师爷了，算错了吧？”
解签人早年在天驭派内门修行过几年，本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即便在鬼市营生，也向来说一不二，原本算命人这般揣测他他该有些不忿才是，可这会，竟又有些犹豫。
毕竟，那也太过不寻常了。
“许是……真的老了吧……”他叹息一声，原本还在心中惦念了那见不到长相的青年，却忽然听闻一阵爆炸般的轰隆声，从两条街以外的距离炸响开来，恨不得快要从地府边缘直通天际似的。
鬼市中人，向来有规有矩，井水不犯河水，像那般天大的骚动，也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他们两个老人，瑟瑟缩缩地靠在墙边，无法用肉眼观察事态，只能仰起鼻子从风中嗅出一丝清明之气。
“有人在地府行五雷阵了。”其中一个断言说。
“地界之内，要行九霄云上的法术绝非一般法术修为者可以办到，”另一个也当即附和说，“看来今天的鬼市是到了大人物，世道本不太平，这下更是要翻了天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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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长老，在线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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