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内门的弟子来报，说山谷中的气息有异，又从道观那儿听说不少香客都反应这条山道时常会有村民莫名其妙地走失，知道你下山采办，外门长辈又说你迟迟未归，放心不过，所以过来看看。”贺顾之那样对他说。
筱白听了不知道有多感动。
白云山的峰顶有那么高，就是御剑赶来也要好一会儿，这儿的山道又这么偏僻，贺顾之都能找到他，他想不受宠若惊都难。
“我——我刚刚斩了一只杀人鬼！”他忽然邀功似的强调说，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在贺顾之面前证明些什么。
“是吗？小白这么厉害。”贺顾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本想多关心些他一夜没睡精气是否足够的问题，却在碰到筱白双肩的一刻听见青年的肚里传来一连串清晰无比的咕噜声。
筱白窘得一张脸都要埋到胸前去。
他最后吃过的东西不过是昨天中午的一只汉堡和兜里的一捧瓜子，又被那一家子鬼魂折腾了整夜，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本来还打算直接带你上山的。”贺顾之憋着笑说，“但白云峰上也没什么好吃的，看你饿成这样，不如干脆进了城里去吃一顿，你说好吗？”
好呀！筱白惊喜地一张脸都亮起来，这有什么不好的！只是——
他为难地又打量了贺顾之一遍。
他那一身繁复的衣袍倒还好说，最难办的该是那一头亮得反光的银发，若是就这样大摇大摆走进集市里，指定是要被人围观的。
他思索了一阵，果断卸下背后的竹篓，从里边取出乾坤袋，又将之前在集市上买回来的收到袋子里的好几样东西一一取了出来。
贺顾之又惊讶又好奇地看着那些东西，尚且都不知道它们分别都有什么样的用处。
筱白拿一条裤子在他的身上比划了比划，告诉他那都是外门的师弟们求他帮忙买上山去的衣服，要进城去，就得先换上那些衣服，再把头发扎起来。
贺顾之用来扎头发的就是筱白心血来潮买下的那个缀满粉红色小粒水晶的头绳。他觉得一切都挺新奇的，不用筱白多解释，就三下五除二将周身那些复杂的装饰物和头冠取下，用头绳扎起一个马尾挽住，又带上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将一头银发好好地藏了起来。
紧接着又换上一件素色的圆领T恤，一条牛仔裤，和一双什么图案也没有的白板布鞋，背过身去捂住眼睛的筱白再转过头来时，就看见了那么样的一个贺顾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站在面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他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是白云峰上的山泉水，任凭夏日的太阳再如何毒辣，永远都透着一丝沁人的凉意。叫人看了，连背心上的汗都顷刻间消了。
“这样能进城了吗？”贺顾之兴奋地问。他才刚结束漫长的闭关就回到白云峰，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不曾到人世间游历，现在说到集市，满心满眼都是过去曾在花灯庙会上吃过的那些好吃的。
城里很好，这是贺顾之一直都知道的事。他迫不及待地想跟着筱白去看看，现在的镇子都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们重新下了山，又一起嘻嘻哈哈地挤在一辆拉甜瓜的小货车后边进了城。筱白掏钱买了一只甜瓜，找了一处水龙头细细冲洗干净了，掰开来，和贺顾之一人一半地分着吃。
那个季节，新下的瓜还带着点脆生生的口感，不至于甜得压嗓子，却又后味绵长，筱白有个挺奇怪的习惯，吃甜瓜的时候喜欢把瓜瓤的部分也一并吸溜到嘴里，然后又再把一粒粒雪白的瓜子给吐出来，实际上并没吃下什么，但像那样过一道嘴巴，整个甜瓜最柔软甜蜜的部分就在口腔里走过一遭。
外门的道士并不常有条件放肆地吃水果，甜对于他们来说也是种奢侈滋味，筱白尤其喜欢，便也很沉迷于那样能延长快乐的吃法。
等他把手里的瓜瓤都吸溜到一半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贺顾之在看自己。
筱白的一张脸霎时就红了，又烫又热，像叫蜜蜂也蛰过一样火辣辣。
“好吃吧？”贺顾之把音量放轻了，凑近过来问，像在小心翼翼地仔细着不叫旁人听走了什么秘密，“我以前也爱这样儿，被师父可念叨过好几回呢，小白果然和我一样，是懂吃的。”
哇——筱白的眼瞳里乍现出惊喜的光线，顾不得一粒白子还黏在下巴壳上，就忍不住对贺顾之咧嘴笑了开去。
“还有比这更好吃的呢！”他骄傲地扬起脑袋，拍着胸脯保证说。
接下来他们便换乘公交车，去了镇上最受欢迎的小吃街，糯米做的团子在滚油里炸过又淋上糖浆在芝麻里一滚，一根竹签便插起一串，还有满满牛肉馅一口咬下去孜然香气便直冲脑门的肉饼，和又软又糯甜丝丝的红糖糕，贺顾之全尝过一遍之后又叫筱白领着走进一家秦晋馆子，饭馆很小，桌椅狭窄，两个人一人一个脆皮肉夹馍一碗牛肉汤面，抱着碗吃得额头都要抵着额头，距离近得都能瞥见对方鼻头上的汗，贺顾之和筱白喝一口汤，纷纷抬头呼出一口气来，又纷纷地与对方的眼神相遇，相视一愣，不约而同都笑了。
“果然还是和小白一起最开心，”贺顾之眼睛发亮地说，“上一次这么敞开肚皮吃好东西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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