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廷之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一出生就被认下来带回了贺家,但也仅仅只是贺宏图新鲜一时兴起,没多久就把他和他的母亲都抛诸脑后了。
贺宏这位贺氏的传奇掌门人有着与起家史相配的情史,三次离婚,三任前妻分别为他留下一子二女,此后他再没有结婚,而是有了数不清的情人——贺廷之的母亲,那个甚至连名字都模糊了的漂亮的外国女人,就是其中一个。
她年轻又拎得清,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用了些手段怀上贺宏的孩子,生下来之后才向他摊牌,要到了一大笔钱后,就立即抽身离开了贺宏的“后宫”这个是非之地。
被留下的就只有襁褓中的贺廷之。
他的哥哥姐姐们怎么说都是正经的婚生子,他们的母亲虽然与贺宏名义上离了婚,但仍然拿着不菲的赡养费,时不时还为了给自己的孩子争多一分来自贺宏的关注而斗一斗。
贺廷之就不同了,抚养他的只有保姆,他是兄姊们欺负的对象,从来是不被爱的。他的母亲生下他只是为了钱,父亲养他,也只是寄望于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能像养蛊一样争斗出一个最强者继承家业。
这些事情,从贺廷之懂事起,就清楚明白地摆在他面前了。
于是他努力地学习,以期能因为出色而得到那么一点的关爱和垂怜。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他越出色,就越是要被当成靶子。
“私生子”、“杂种”的烙印亦如同跗骨之蛆。
贺廷之知道自己外表的优越,也感受得到来自旁人钦慕的目光,但那种钦慕中往往又隐约带了轻蔑的赏玩意味,令他从心底里生出寒意。
后来他遇见了叶辰。
叶辰就像一束阳光,是贺廷之所期望成为的“幸运儿”的样子——同样是私生子,他的母亲为了他退出娱乐圈也没有抛弃他,熬了许多年还带着他扬眉吐气地嫁进了叶家;什么豪门兄弟间的勾心斗角似乎也和叶辰没有关系,他被家里同父异母的大哥娇宠,受父亲偏爱,没有被迫接受精英教育,能自由地学自己喜欢的音乐……
叶辰的脸上永远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对谁都热情赤诚,那种一点都没有受过伤害的天真,让贺廷之羡慕又忍不住心动。
他在叶辰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向他表白,叶辰拒绝了他,但叶辰的拒绝也是温和而善意的,反而让贺廷之觉得他更值得喜欢了。
少年人总是不愿意承认失败,贺廷之不想轻易放弃,也不想给叶辰带来苦恼,只说自己愿意等——他向来是毅力十足而一诺千金的。
变数就在这个时候出现。
叶荣,叶家的长子,叶辰同父异母的大哥,含着金汤匙出生、骄矜优雅的贵公子,和他们都不一样。
从第一眼在叶辰的生日宴会上见到叶荣开始,贺廷之就很欣赏他了,他早听说过叶荣,叶荣就是世家子弟中的“别人家孩子”,是所有人的榜样和标杆。
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忽然对自己示好,贺廷之还有些受宠若惊。
他们从“弟弟的同学”、“同学的哥哥”这样隔着一层的关系逐渐成为交情还算不错的朋友,叶荣有意帮贺廷之在贺家争权,贺廷之自然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好处,但他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贺廷之也曾经以为叶荣是喜欢他的,那时他还苦恼过,心上人的哥哥喜欢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但叶荣后来的话证明了他是错的,是他太高看自己了,他哪里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如果有,也就只有那副弃他而去的生母给他留下的漂亮的皮囊。
那时叶辰离港赴法留学,又一次拒绝了他的表白,只留下一个看起来遥不可及的约定,贺廷之努力地让自己相信这个约定,给自己一个长远的希望,但心里还是清楚,这个希望极为渺茫。
他失恋了,并且是接连两次,自己喜欢的人,和以为喜欢自己的人,其实都不喜欢他。
贺廷之在繁复的梦境中回想起了他和叶荣的第一次。
叶辰走的那天晚上,他在酒吧喝得烂醉如泥、人事不省,到后半夜酒吧都打烊了,酒保翻他的手机打给了最近联系人,叶荣赶来将他带回了酒店。
他醉得厉害,站都站不稳,扶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
等到了酒店,叶荣把他扶到浴室,让他对着马桶吐了个干净,又把他从头到脚洗刷了一遍,喂了解酒药,才扶回床上休息。
原本是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如果不是他中途醒来,半梦半醒之间看见叶荣毫无防备地睡在他身边,被荷尔蒙与残余的酒精驱使着凑过去吻了对方,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那确实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让他食髓知味,又忍不住对自己充满了自我厌恶。
贺廷之觉得自己对不起叶辰,也对不起叶荣,但叶荣却很坦然,似乎这就是他所想要的。
他们就这样成为了默认的床伴关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之间以往可以称作友谊的东西反而因此变得生疏,仿佛真的只剩下叶荣所说的“各取所需”。
叶荣帮他争夺贺氏的继承权,而他则在得到足够的权力后帮助叶荣,成为叶氏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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