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明夷珩夜夜都来，我问他他不回延明宫，难道宫人不会议论猜测。他只看我半晌，然后狠狠捏我脸，叫我不要幻想能躲他清净。我每日也想知道母后境况，所以他若是愿意来，我也不太反感。他不会同我讲如今外面动向，更不准其他人进来看我，就连碧螺，我也好几日未见了。
他知我百无聊赖，便将我的哈巴狗抱来。我见到狗儿，甚为欣喜。那狗儿也尾巴摇得很欢，扑进我怀里撒欢儿。可明夷珩一走近，那狗儿就惊恐呜咽一声，吓得缩进我怀里。明夷珩看狗儿在我怀里磨蹭，又提着它后颈，将它从我怀里拎了出去。狗儿看见明夷珩就蔫头搭脑，我觉得我和我的狗儿很像。又过几天，我嗓子好了，说话饮食都能正常。
这日我正百无聊赖抱着狗儿玩耍，宫人送了些红绳系来，我也无事，就用红绳编上铃铛，给髭珩做个项圈。
只是我听见门外有些响动，这石门隔音尚可，若是寻常走动，也不该有这般动静，我抱着狗儿起身，想走到门口听一听，但还没走到，门已被人从外拉开。
我看见来人，脚步一顿。
蔺衍穿了一身深紫色的朝服，他眉目疏朗，但神色不虞，看我的眼神有些阴郁。他本已叫我意外，可他身后又跟进来一人，是穿着银玄色朝服的司徒壑。他二人穿着皆是面圣与百官的朝服，似是要赴朝堂或是刚刚下朝。
蔺衍只是冷眸看我，并未说话。倒是身后司徒壑对我露出他一贯笑容，俯身恭谨行礼：“公主大安。老臣今日拜访，还望莫惊銮驾。”
我倒真是有些惊，他们能进来，可是明夷珩属意？那是否我可以离开这里了？那我要去白雀阁，看看母后境遇。
只是很快，司徒壑就打消了我的念头，笑道：“公主此处见到外臣定然有些疑惑。此番老臣与蔺少辅国实乃私入清泉殿，并未得到陛下恩准。还望公主莫要责罚微臣。”
他二人如今朝中手眼通天，是明夷珩最大倚仗，我哪敢责罚他们。
“你们来这里想做什么？”
司徒壑正要回答，一旁本一直没有说话的蔺衍忽然开口打断他：“此番微臣前来，是想请公主自请赴拓歇为质。”
我愣了愣，望着蔺衍，过了许久，方直直看着他讷讷问道：“我知道为质很是艰难，是不是死也可能的？”
司徒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蔺衍，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按捺下来。
蔺衍长目清凛，似冰泉没有温度：“公主多虑，微臣与陛下自会派人暗中保护公主，不让公主陷于危难。”
他骗人。难道当初父皇和西宁王不曾派人去拓歇保护明夷珩吗？他还不是在拓歇活得像狗一样。我一个女子过去，更是艰难，只怕不知落得何等境地。
我沉默半晌，低着头望着自己手指，缓缓又抬头看蔺衍：“明夷珩不想我去的，他不让我去。”
蔺衍微微蹙了蹙眉，似听我出我以明夷珩为借口，未免太过贪生怕死，不免轻视于我：“陛下对公主自然体恤有加。只是天子生来便是为万民而活。陛下是天子，公主亦是天子。为天子孰可忍见万千黎民挣扎于水火，为民涉险，自然万死不辞。陛下虽此刻心有蔽障，假以时日，自然也可想清楚。”
他说得真的很对，父皇和尚学大人们也是这样教我的。
蔺衍又道：“公主潜夜命人送定情信物于拓歇王子，其中真情令人动容，公主又何必此时作态。拓歇使臣咄咄逼人，已于大昭朝堂之上叫嚣。陛下以何借口拒绝大昭使臣的要求？若陛下一意孤行，岂不是要陷万民于水火，公主于不义。既然公主对胥赫王子颇有情意，还是请随微臣入启明殿，当着大昭文武百官与拓歇使臣的面，亲口答应愿自赴为质。大昭子民必感激于陛下怜恤，承恩于公主大义。”
原来是这样……他其实是不愿我去的，他不愿的……
不知为何，我竟微微露出一抹笑容来，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狗儿，轻轻拨了拨它鼻头。
蔺衍看着我都弄狗儿，长眸中有些冷意：“公主，大昭危急之时，这些畜生玩物，总该放一放了。”
他语气有些严厉，我又一向很是敬畏他的，不由习惯使然，听他的话将狗儿放下。狗儿有点讨好朝蔺衍吐着舌头摇了摇尾巴，蔺衍淡淡扫过一眼，连多片刻停留也无。
我很怕蔺衍的，他小时候其实性情很是温柔宽厚，可是长大后，我总觉得他严厉。我以前又很是喜欢他，总怕他讨厌我，看不上我，所以他对什么多看一眼，我就要去学，他指责了什么两句，我就再也不碰。
我对他又爱又怕，真是很没出息。
蔺衍此刻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看得我有些局促，自己低下头，轻轻理了理衣服，怕自己仪容有些不妥，沉吟片刻，方抬头看向他，轻声问他：“我母后，我、我若是去拓歇，母后如何安置？”
蔺衍见我提到母后，不知想到什么，顿了顿，答道：“伯阳皇后大逆谋反，本当株连九族。念及大后毕竟是先帝发妻，死罪可免，但姬氏一族与参与谋逆的三十余个南十八州世族，必抄家灭族。若公主远赴拓歇，自然是大昭功臣。伯阳皇后送去帝陵守墓，微臣愿为公主上奏，请陛下宽恕南十八州世族，死罪可抵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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