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形容灯下甚为昳丽，露出笑容：“阿瑾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是阿仪的家奴送了什么消息与你，你才想来质问母后？“
我顷刻间背后变湿了一层汗，我一向畏惧母后，我那般小小心思在她眼下从来无所遁形。但母后话已至此，我也未再回避，反倒抬起头直视母后：“是。阿仪送了信件与我，形容边关惨状。母后，如今天下皆传言南十八州有反心，这可是真的？“
母后冷笑一声，眼中浮上薄怒：“好一个南阳阿仪，本宫将她从小养在膝下，她现在倒来要阿瑾与我离心！“
我看母后迁怒阿仪，连忙跪下拜首：“母后息怒，并不关阿仪的事，她也绝未说过母后任何不是。是重龄自己询问探听来的。母后不要怀疑阿仪。“
母后嘴角微露嘲讽：“她羽翼丰满，又有董家庇护，竟已敢忤逆本宫了。“
我甚为心焦，生怕母后与阿仪产生嫌隙。
母后凤目又扫向我，见我跪在地上面容忧虑，不由语气又放软下来：“阿瑾起来。“
”谢母后。“我心中轻叹，缓缓起身。
我见母后神色自若，似胸有成竹，心中更有不好的预感：“母后，邓焦已离开数月，是否在北疆和南十八州游走。现在这般局面，可是母后派人做的？”
母后轻笑一声：“阿瑾真是长大了，懂得过问这些事。不过，这些事不必吾儿烦忧，阿瑾只管静心，自有人为吾儿解忧。”
“母后！”我见母后这般情态心中亦猜到这的确是她从中翻搅，声音已带上哭腔，“母后，明夷珩他做君主未必不好，他登基两年，您何必还要同他、同自己、同阿瑾过不去。您可知道如今边疆战事如何？阿仪信中写道苍云州已被屠二城，拓歇军在城外逼降。萧震已废了一臂，凌渡关十万羽军损失惨重，民不聊生，妻离子散。您何必此时还要再添风雨？“
“明夷珩即位两年，平心而论，他何处做得不好？无非是此间他削蕃削典触怒了不少大族，可这两年间，轻赋税减徭役，甚至还开办天子考，创办公学，让寒门子也能读书入仕。这些不都是父皇之前想做却为做成的？父皇仁慈，才会纵容世族势力不知收敛，卖官鬻爵，朝堂结党，那些殿下百官各个人模狗样，哪个出了宫门不是鱼肉百姓的恶官。明夷珩不过是不留世族情面，才会今日内外交困之时反被连纵逼迫。您要他成个傀儡也罢，或者干脆杀了他换个什么别人来也好，难得大昭境遇会比今日更好？岂不是又落得父皇当年最头痛的境地！当年父皇如何受制于南阳姬氏母后忘了吗？！“
“住口！“母后神色早已愠怒，凤眸中似有风暴，“我的女儿怎可与外家子同声共气！他一个血统不纯的外族杂种怎可为我大昭天子！你父皇宽仁，何曾苦待于他？他又做了什么？谋朝篡位，抢了你的天子之位！他还……你们……你……你还为他说话，你真是不知羞耻！”
母后一个耳光落下，打在我面颊上，我被打得跌跪在地上，只觉眼泪从眼眶涌出。可我脸颊麻木，并感觉不到疼痛，而是压抑着声音中哭意梗着脖子又朝母后道：“我是无耻，我是无用。母后想要大昭天子是我这般无耻无用之人，是为了大昭还是为了姬氏！”
“你！“母后气得站起身，手指指着我微微颤抖，美丽面容有些扭曲，“你真是无药可救！我怎会生出你这般废物！“
我露出惨然笑意：“阿瑾无用，可阿瑾也知道父皇绝不想看到母后如今所为！“我言语刚落，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头晕。方才女官还奉了茶来，我总不至于犯困，只是为何这般昏沉欲睡。
母后容貌有些模糊，只听她清冷嗓音：“吾儿受人教唆，冲撞本宫并不计较。来人，将公主带下去，好生照看！”
“是。“
恍惚又听见那女官声音，可我已支撑不住，昏然过去。
“公主，公主可醒了？”
我模糊听见有人叫我，只是头脑昏沉，张眼见暗室微光，影影绰绰。我转头循着声音来处望去，看见月罗面带担忧之色。
“你……月罗，母后……”我声音粗哑难听，喉咙火辣辣的痛，让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公主莫要强用嗓子。大后甚好，这几日外面不太平，月罗陪公主在这里暂住几日。这里是重掖宫下清泉殿，大后的心腹一直蛰伏此处。公主不必担心内外已有人安置妥当，对外只称殿下蒙害春疫，让人扮了公主往来应对。公主若觉此刻气弱难言也是正常，寒蝉草服用后七日声嘶难语，待时间一过自然就好。万万不会伤到殿下。”
我心惊不已，连我都敢软禁，难道明夷珩不会问，永明宫里无人差，这般嚣张，外面已经变天了吗？
“你们要造反吗？！”
月罗望了我一会，她那眼神我只觉幽暗，从未见过她如此阴郁情态，竟一时捉摸不透：“公主慎言。此分明拨乱反正，何来我们是反？”
月罗说完，并不待我再问什么，又道：“我已同殿下交待清楚此时情状，公主尽然安心，待七日之后，”月罗话语微微一顿，竟缓缓露出笑容十分温柔看我，“内外上下，那些给公主落井下石过的小人，全都要以命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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