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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丧未出，母后被新帝珩发配回南阳姬氏宗族封地幽禁，终生不得再离开南阳半步。支持母后的姬氏宗亲被革职削爵，流放到南方与西北，不准再回信陵。姬氏这棵大昭枝叶最繁茂的外戚贵族家族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良田奴隶尽数没收，连南阳都只保留下一小块祖辈封地供余下族人尚有立锥之地。
蔺辅国那日气极攻心，大悲大怒，突发中风之症，卧床偏枯。蔺衍将人带回辅国府，加以药石针灸调理，至今仍口噤不开，言语蹇涩，卧床不起。
我本以为，我应会随母后一起被遣回南阳，在监禁之下了此残生，却没想到，司徒壑定罪时，说我没有参与谋逆，又是先帝遗女，母罪不责我，将我留在信陵，幽禁在碧螺曾经住过的裾幽阁中。
我不知明夷珩为何不杀我以绝后患，或者眼不见为净，干脆发回南阳，博一个仁慈美名。他只是将我关在裾幽阁，不闻不问，好像世上再没有明夷重龄这么一个人。
“公主，歇歇吧，三更天了。我看小厨房里剩了几两小米，熬了一碗粥出来，您对付喝些。明日我再去膳房原先熟识的嬷嬷那里悄悄讨些回来。膳房的嬷嬷姓杜，以前是重掖宫小厨房的掌厨嬷嬷，我与她十分熟稔，您莫担心。” 身后月罗为我披上外袍。
我没动，眼前豆大的灯火光线黯淡，手中仍慢慢一针一针绣着手帕，淡淡道：“我不饿，你喝了吧。这块绣好了，明**送到内务府交差。早些睡吧，不用管我。”
月罗闻言顿了顿，轻轻将我手中手帕取走， 却半晌没有说话。
我愣了愣，转过身看她，却发现她无声在哭。
我摸摸她头发，微微笑道：“你怎么啦？哭什么？有人欺负你了？”说完，我自己愣了愣。
若是以前，谁敢欺负月罗，可如今，她还跟着我，却是人人欺负的对象。
这手帕每月要交十五条，月罗日赶夜赶，内务府又克扣灯油，短短三个月，她眼睛就坏了。可交不上差，内务府不发油米，我们两个食量不大的女子，也只够吃上十天半月。
“公主，您说阿仪会回来救我们吗？”月罗的手指上已生出一层薄茧，用力攥紧我的手帕，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我听了她的话，有些无奈笑了笑。
明夷珩称帝，董家和赵家感念深受先帝与皇后恩泽，从西北赶来。但还未等他们踏入信陵，新帝已登基，若再发兵，便是谋反。眼看皇后与姬氏大势已去，谁又还会用宗族几百人的性命，去赌一个已经在权力斗争中落败的公主的命运。
随后不过几天功夫，原本以为已经退回拓歇的游军，趁着大昭国政内乱，又挥师南下，逼的赵董两家大军只得掉头重回西北。
我不怨恨董家与赵家。那不过是一个称职族长该做的选择，换做谁，也都会这样做。若他们不顾边关来犯，执意回信陵助我复辟，我反倒觉得错看了他们。
阿仪只是董家的儿媳，她已是个孤女，就算她再想回来，她又如何能左右自己的丈夫和他的父亲。
“莫说这些，小心隔墙有耳。”我压低声音，轻轻给月罗擦了擦泪。
“这裾幽阁连条像样的被褥也无，眼看天气越来越冷，您夜间都被冻醒好几次。是月罗没用，留在公主身边，却连一床被都为公主求不来。”月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笑笑拍拍她背。
说来月罗的脾气，和阿仪真是两极。阿仪是别人与她说什么，她都说好。月罗是别人与她说什么，她都要挑出些毛病说不好。以前我跋扈，月罗是母后分来与我同存尔一级的大宫女，我又最宠信她，宫中人人见了她比见了我还怕。如今见月罗哭得像个小女儿家，再没有当初的威严精明，我竟觉得有些可爱。
“你别哭了，没有被褥，内务府总也要发些炭火，咱们白天不点，只到夜里用就好了。白天出去晒晒太阳，多走动走动，也就不冷了。”
“公主说的什么话，您是千金之躯，岂能受这些苦。眼见要进腊月，若是把您冻坏了，我怎么向皇后交代，向先帝交代。”
“好好好，我让你交代让你交代。这样吧，我明日亲自去内务府一趟，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床褥，到底是什么理由不给。我倒要看看，我到底还姓明夷，我到底也还没被废黜公主之位，他们能怎么对我。”
“不行公主！”月罗闻言连忙扶住我手，摇头道，“他们那些奴才势利得很，您若去了，我怕您受那些贱人的气。”
“无妨，人情冷暖，我躲在这里不是也要尝。”
安抚月罗让她睡下，我看了看她身上那床破旧薄被，将床上那床她留给我厚实许多的旧棉被，趁她睡着时候，悄悄盖在她身上。
我披上外衫，觉得毫无睡意，干脆起身，推开裾幽阁小楼的门，到庭中逛逛。
月白如水，这裾幽阁本是丹宸宫偏僻角落的一处，许多年都没住过人。若不是那年我将碧螺关在这里，大概别人都要将这里忘了。
裾幽阁外只有小小一个庭院，铺满碎石板，四面被高墙围起，我抬着头看着天上，夜空中飘荡着薄薄云翳，那月亮好大好圆，很是好看，不知母后在南阳，过得如何。只是这墙太高，连月光都被高墙挡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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