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便说的话,那就算了。”满都拉图察觉了他的神情,便也不追问了,道,“不过你今晚待在了我这儿,你们首领不得急死啊?”
“我就要急死他!”额尔赫把嘴一撇,攥着被子哼道。
满都拉图一听,噗的一声笑了:“我真是够佩服你的,我可从来不敢这样。”
额尔赫吐了吐舌,翻了个身,扫了一眼窗外的树影:“对了,你回来了不用亲自去跟你哥说一声么?”
“平日里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待在书房里吧。他看书不喜欢有人打搅,而且我今儿这么晚才回来,他要是见了我,不劈头盖脸臭骂我一顿才怪。”满都拉图嘟囔着,他半眯着眼睛,却全无睡意。
额尔赫道:“你的身份不是在他之上的么?他还会骂你?”
满都拉图苦笑:“但他是我哥嘛!再说了,如今这个样子……我这身份,不就是个笑话罢了。”
额尔赫默然。虽说草原之上合久必分已成定局,他们兄弟二人从云端跌入地底的日子是因也先篡位而始,但若不是自己的首领勾结瓦剌,致使他们远离故土事事不知,他们也不至于在倾颓之际才得知一切,平白生出这么多悔恨来。额尔赫只能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继而岔开话头:“你哥居然会读这里的书?”
“以前我哥从来都没心思读汉人的书,这几年待在这宅子里,为了打发时间也读了一些。”满都拉图说着,忽地睁大了眼睛,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山有木兮木有枝’是什么意思?这一句他似乎很喜欢,这是好话么?”
“是好话吧……”额尔赫听得一头雾水,不觉皱起眉,掰着指头道,“我就不明白了,那些诗人怎么净喜欢写这些东西,又拗口又难懂,我先前听国本和靖宁哥哥谈诗,开篇得先扯一通什么山啊木啊花啊草啊的,半天了都不知道要说啥。”
满都拉图笑了笑,眼珠子一转,倏地坐了起来,得意道:“其实不就是作诗么,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也可以啊!”
“我不信,你作一个来看看?”额尔赫也跟着坐起来,抱起双臂狡黠一笑。
满都拉图便问:“那……你晚饭吃了什么?”
额尔赫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唔……涮羊肉!”
“听好了啊。”满都拉图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道,“门前水一缸,熬成两锅汤。”见一旁额尔赫已经忍俊不禁,他脑子转了片刻,便开口说出下一联来:“举头涮羊肉,低头吃得香!”
额尔赫早就乐不可支,笑得直拍床板,引得满都拉图伸手便朝他腋下挠。
彼时正是夏夜,屋外花园的池塘里蛙声阵阵,夹杂着远处不时传来的几声犬吠,此起彼伏。额尔赫一面躲着他,一面听着这一片蛙声犬吠,只觉灵感涌上心头,亦张口就来:“池底蛙声乱,叫得比狗欢。下水捞入网,油里一锅端!”
满都拉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二人又嬉闹了好一阵,这才睡下了。
这时的哈丹巴特尔却仍清醒着。他今夜并没有待在书房里,此刻正带着一个手捧香炉的小厮,穿过院落回廊,往朱昭奕的卧房里去。那香料是安神的,随着他们的脚步氤氲开来,遗下一路浅浅的香味。
晚饭时哈丹巴特尔陪朱昭奕喝了好些酒,直到朱昭奕生出些许倦意。而哈丹巴特尔也很清楚,自己笨拙的三言两语根本无法为他排遣忧虑,便劝他早早歇下了。
哈丹巴特尔提着灯进屋时,把灯往床边一照,只见朱昭奕正沉沉地睡着,梦里却似乎不大安稳,烦躁地翻了个身,狠狠地朝被子踹了一脚。朱昭奕的架子床是黄花梨木做的,雕镂着繁复细密的螭龙纹,闻起来有淡淡的木香。哈丹巴特尔站在在朱昭奕床前,令小厮将香炉摆在了离床不远的木架上。
过了半晌,朱昭奕咬着指头,那一股不安的躁动渐渐平息。哈丹巴特尔轻手轻脚地替他盖好了踢掉的被子,一切妥当之后,哈丹巴特尔立即吹灭了手上的灯,默默地退了出去,仿佛隐没在这无边暮色里,遁形而去。
第二日朱昭奕起得很早。他揉揉脑袋,一眼瞧见了那只小小的香炉,不由轻轻一笑。他洗漱穿衣完毕,便命人去唤了哈丹巴特尔来自己屋里吃早饭。厨房为朱昭奕备了胡麻粥和蛋黄酥,给哈丹巴特尔的则是烤饼并一碗酥酪。
朱昭奕随口一问:“怎么不见满都拉图?”
哈丹巴特尔便道:“我估摸着那小子还没起呢,待会让人去把他揪起来。”
两人吃着正香时,王栓却领了一名宫中内监进来,向朱昭奕呈上司礼监递来的奏章。
这是朱祁镇吩咐下来的。历来皇帝阅览过奏章后,须再交由国本阅览。如今朱昭奕迁出宫外,朱祁镇便下令,此后将由专人将奏章送至朱昭奕府中,待他阅毕再送还宫内。朱昭奕翻看完了,一见里头皆是一样的说辞,只觉被扫了兴致,索然无味,便交还那名内监手上,让他带回去了。
“我刚迁出来,这帮子大臣就忙不迭地上书参我,说我坏了规矩,一个个都劝着让我回紫禁城去。”一想起那些奏章里的字句,朱昭奕顿觉胃口全无,“都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这事陛下也准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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