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从古至今,哪个国本不盼着皇帝是个英明的?我又不是盼着他去死,我是盼着他做个明君罢了!”朱昭奕已经渐渐地醉了,忽地挺起身子把桌子一拍,“我也姓朱,我要是个人,我就把他踹下来,取而代之算了!”
哈丹巴特尔便道:“嗬,看不出来,你说起酒话来,比老子还够胆。”
朱昭奕倏地朝他咧嘴一笑,往他胸脯上轻轻推了一把:“我哪比得了你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也就醉了才敢说说,哪像你,骂起你们的大汗和大臣来,醉了敢说,醒着还是敢说!”
哈丹巴特尔也学着他的样子推了回去,苦笑道:“不过说到底,咱们是国本,不是人!当年脱脱不花无能,被也先压制得死死的,要是可以,老子也想把他给踹了——可是我不能!那个位子是人坐的,咱们国本生下来就是要辅佐人的,咱们连人都不是,还盯着那个位子说什么狗屁胡话。”
朱昭奕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当然知道,不过说句气话罢了。可这样丧师辱国、杀害忠良的天子,叫我如何辅佐!我搬出宫来,在这里日日对着你这个冤家,都比在乾清宫里日日对着他强!”
“你就这么嫌弃老子?”哈丹巴特尔盯住朱昭奕的眼睛。
“以前挺嫌弃的。如今看来,还行。”朱昭奕便道,“至少……人模人样的。”
待朱昭奕喝了些茶清醒了几分,他怔怔地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忽地道:“哈丹巴特尔,你说我就这么搬出来……是不是太过分了?”
哈丹巴特尔咽了口茶水,道:“你嫌弃老子是过分,可你搬出宫,那是一点都不过分!过分的是你们皇帝,不是你!”
“真的?”朱昭奕托着腮,对哈丹巴特尔淡淡一笑。
哈丹巴特尔也笑了一下,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举起手中的茶盏:“真的。”
哈丹巴特尔甚至倏地觉得,此时朱昭奕的样子令他愈发着迷了。今日他读了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低微如那位摇船的越人,犹能向贵为楚王子的子皙直抒心意,自己和朱昭奕同为国本,却反倒没有那位越人男子一般的底气和胆魄了。
若不是因为国本的身份,他就不会与朱昭奕相识,但同样地,若不是因为国本的身份,他也不会在面对着朱昭奕时仍有千重顾虑。他无奈地笑了笑——原来国本的身份,是近水楼台,也是万丈鸿沟啊。
与此同时,街市之上。
喜乐楼历过了当年的那场风波,如今传到了老掌柜陈源的儿子手里,虽不再卖野味了,但仍红红火火地做着生意,一入了夜便灯火通明,食客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满都拉图逛完了古董铺子正要回去,便收到了朱昭奕迁入私邸中居住的消息,于是早早打发了两个家丁先回,自己就坐在店里自斟自饮,只叫了一碟小菜、一碟豆子。这时有一小小的身影窜了进来,蹑手蹑脚地钻到他身后,猛地往他背上一拍。
“满都拉图前辈?”
满都拉图一回头,竟遇见了旧识,又惊又喜道:“额尔赫!怎么是你!”
只见额尔赫跟他一样,也是一身汉人打扮,为遮住脑后的辫发,还特地戴了一顶虎头帽,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很显然是悄悄外出的。
“这几日我们来京城上贡,方才董山又跟我吵起来了,我就偷偷溜出来散心了呗。”额尔赫在他身旁坐下,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满都拉图拈了一颗豆子,苦笑着道:“我说了你肯定不信,我躲朱昭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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