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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里，额尔赫竟蓦地想到了他的哥哥完颜英。在他记事起，就时常听族中的一些老人絮絮叨叨着百年之前有关完颜英的传奇。那时他躺在那些老翁老妇的怀里，边听边想象着，有朝一日完颜英会带着往日的荣光归来，让他们过上不必奔波朝贡也能衣食丰足的日子，再把自己稳稳地抱在怀里，紧紧相依。
额尔赫恍惚地想，若是自己这位兄长在，必然也容不得这样朝秦暮楚的行径吧——或许，到了那时，自己根本也不必为了钱财和赏赐去俯首于人了吧。
董山冷冷斥道：“当初我父亲把你养得这般无法无天的，我今日才要好好管束你！我父亲可以纵着你撒泼使性，我绝不可能！”
眼前疾风骤雨已至，阿林忙搂过额尔赫肩头，向董山道：“首领，人神他有些累了，我带他去休息。”
“师傅！你别拦着我！”额尔赫狠狠甩开阿林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带着肆意而浓重的哭音，又气又急地跺脚道，“我没错！你凭什么说我！我就不要你管着！”
董山看着他的样子，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他急了会哭，会委屈闹气，他还是露出了孩子气的模样，不至于可怕得与往日判若两人。
“一急了就哭，真没出息。”董山沉下脸，闭目道，“额尔赫，你只是人神，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你最好别乱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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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尔赫声音都在发颤，抽抽噎噎地哭着喊道：“我这是在救你！”
“现在国本奏明圣上，已经下令了，还要派人前来监察，那两个人你不放也得放！”额尔赫哭过了一阵，擦了擦泪，他说出的字句强硬，语气却近乎哀求，“否则就凭你的抗命之罪，国本是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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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山默默地看他一眼，正要回应，这时却有一名部下求见，递了一封信来。董山一见署名，竟顾不得额尔赫了，将他晾在一旁，便立即拆开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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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也罢，既然是国本的意思，那就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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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山读过了信，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额尔赫，他口气飘飘的，宛如寒冬飞雪摇曳风中，片片吹尽。继而，却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他们也该回去，给脱脱不花大汗收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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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乾清宫内。
夜色浓稠，这时已开了春，方才下过一场雨，石板滞着一层薄薄的积水，倒映着天边的缺月，朱昭奕穿着皂靴的脚迈着步子行于其间，好似在天际行走。残留在屋檐的雨水沿着檐角“滴答滴答”地落下，衬得夜里的乾清宫少了一分辉煌煊赫，却多了一分孤高的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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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昭奕步入门中，即有内侍入室通传。朱祁钰端然坐于书案前，但神色似乎有些疲倦，眼睛盯着案上的文书，双耳却仔仔细细地数着檐间漏雨的声音。一旁的洒金香炉里抽丝般氤氲出一缕淡烟，悠然凌空去，缥缈随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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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察觉到了朱昭奕的脚步。朱昭奕缓缓踏入，还未见其人，已然闻其声。
朱祁钰抬了抬眼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也是来劝朕的？”
朱昭奕摇摇头：“我是国本，易储一事，昭奕无权表态。”
当时众臣拥立朱祁钰即位，为表家国正统，孙太后仍将朱祁镇之子朱见深定为太子。而所谓易储一事，乃是朱祁钰欲废朱见深，令亲子朱见济取而代之。众臣起先纷纷反对，朱祁钰多番试图在文武百官中笼络人心，以求得支持，却仍有大臣上书，力保朱见深的太子之位。
“那些大臣私底下定然说了不少话，他们怎么谴责朕的，想必你已经有所耳闻了吧？”朱祁钰抬起头，平静地望着他。
朱昭奕犹豫了片刻，即颔首答道：“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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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嘴角牵出一抹略微僵硬的笑，言语淡淡，似随口一问：“他们怎么说的，你说来听听吧。”
朱昭奕低眉：“昭奕不敢妄议。”
朱祁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黯然神伤：“整个宫里，整个朝堂，也就你这个国本最有底气，也最敢跟朕说话了。怎么今**也不敢说了。”
“太祖在时，曾教导过我，国本虽不能决断朝政之事，但如有见解，利于家国天下者，亦须阐明，以尽辅佐之责。或许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朱昭奕深吸一口气，定神一笑，“但此事不同。此事唯有当局者才是最清楚的，我不是您，朝臣们也不是您，您的难言之隐，我不懂得，朝臣们也不懂得，唯有您自己，才最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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