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昭奕忙命人在一旁添了一把座椅,扶赵安坐下。
“你们说给额尔赫下毒的那个人是阿檀?”赵安不肯坐,双眼瞪得如杯盏大,“我不信!阿檀是我自小养大的,她是什么秉性我最清楚,岂会是这般居心叵测心如蛇蝎之人!”
赵安望向朱昭奕,眼底是一瞬间的湿润:“启昀!你也是不信的吧!你们真的查清楚了么!”
“赵兄,我也不信!”朱昭奕明白赵安的心情,又看了一眼认罪书,不禁黯然神伤,“可阿檀她自己已经承认了……”
陈源看着赵安,语调平静地道:“白纸黑字红手印,赵掌柜,结果已经分明了。”
“你闭嘴!”赵安脱口而出,却又随即觉得自己失言,便三步并作两步走至苏檀身边。
“阿檀,是不是有人逼你?是不是?”赵安蹲**与苏檀平视,双手搭住她的肩,望着她含着水的双眸,“告诉先生,先生定会护你到底!”
苏檀的眸子极美,似明媚秋水,纵然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将其视为深不见底的寒渊,赵安也一如往日地认为,那是一汪清泉。苏檀似是极为艰难地开口:“国本,先生,无人强迫阿檀,这件事就是我做下的,罪名也该由我一人承担。”
陈源一听,脸色微变,探身道:“怎会没有人指使?”
苏檀笃定地点点头:“没有。”
赵安闻言,微微侧了侧头,目光凌厉,一字一句如碎石,重重地砸向陈源:“陈掌柜,看来你知道是谁主使了?”
朱昭奕问道:“阿檀,你给额尔赫下毒,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家先生与前朝国本旧怨极深,从前先生就是被他害得国破家亡,沦为阶下囚近百年!”苏檀目光如刃,冷冷道来,“我在想,这等恶人现今竟仍还能如此逍遥,我不忿,我替先生不值!”
“我与那个建州人神,不过是这些年每每来朝时随先生前去探望,才有数面之缘。”苏檀跪在地上,似是在极力地用全身的力量苦苦支撑着身体,唇色发白,继续道,“我那日上街,见他们两人进了喜乐楼,便偷偷在杯口涂上毒药。我对不住他,但为了让哈丹巴特尔把牢底坐穿不再为恶人间、找先生麻烦,我也只能利用他!”
猛哥帖木儿忆起那日额尔赫咬着牙哭喊的模样,心中不觉一阵绞痛,目眦尽裂:“所以你为了诬陷旁人,就把我们的人神当枪使吗!”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为了赵掌柜您,竟能有如此周密的计划去构陷他人,而且还是赵掌柜深恶痛绝的仇人……”陈源道,“这难道……不该是赵掌柜挑唆的么?”
“构陷前朝国本,此罪一;不惜为此毒害无辜,此罪二。”苏檀仰首,坚定地道,“我已认罪,是我一人所为,与先生无干!”
“先生,多谢您将阿檀抚育成人。”苏檀继而紧紧拥住赵安,恋恋不舍地贴着赵安带着温暖的脸颊和身体,盈眶的泪水潸然而下,仿佛怕这温暖在下一刻便要流失得一点不剩,“从小您便告诉阿檀,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阿檀知道,您是最恨以莫须有之罪诬陷他人的,如今阿檀却是辜负您的教导,也……辜负的天上的娘亲了。”
“阿檀你真的……”十余年朝夕相处的养女竟一朝成为谋害他人的犯人,且是为了自己,加之念及苏檀的生母,赵安虽与她素不相识,鼻子也不由得蓦地涌上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楚,眼泪一股股涌出,“不!先生还是不信!怎会是你呢!”
两人相互抱着,静默了好一会。朱昭奕心里堵得厉害,强装镇静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痕,正要命堂下诸人再呈上证据,却见苏檀咬咬牙,猛地推开赵安,以一种颇为释然的语气道:“苏檀自知罪不容恕,当以死谢之。”
就在众人不曾留意的一瞬之间,只见苏檀倏地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刃,刃上闪着刺骨寒光,直直向自己的心脏之处霍然刺下,霎时鲜血直流,犹如那猩红的血也要凝为血红色的利刃,映着被丑与恶盈满的世间,闪着骇人的光,刺入每个人心间。而苏檀的躯体也渐渐地倒在血泊之中,静静地没了声息。
赵安愣在原地,已经泣不可仰,只觉一阵剧痛从心脾蔓延至五脏六腑,将他的身体撕扯欲裂,一股股喷薄的泪水入了冬日的寒风,被吹得四散,仿佛散入了天地之间,枯冷草木闻之,亦能感其万分悲恸。
明明是历尽了人世间数百年生离死别的国本,原来这颗心仍是热烈而柔软的,没有随着岁月而变得硬如铁石,冷若霜雪。若是赵安意识到这一点,也可稍稍有些许慰藉,但此时他的心已经没有空隙、没有余力去从这之间寻求什么虚无的自我慰藉了。
“不可能……不可能……”赵安已经变得语无伦次,抱着苏檀尚有余温的尸体,“阿檀不可能害人的……她一定是冤枉的,一定是!”
朱昭奕也抑制不住,命陈月生去收置好了物证,便遣散了众人,冲到堂下,劝赵安放开苏檀,将他拥在自己双臂之间。朱昭奕也是悲痛的,但他知道,此案尚未完全明了,苏檀便骤然离赵安而去,作为挚友,作为晚辈,此时唯有自己,一个同样长生不死的自己,能予赵安以最可靠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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