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逢惊雷，骤雨倏降。
雨打纸灯糊，狂风曳得枝断树折，映在窗棱之上便如张牙舞爪的鬼怪晃着摇着直欲扑来。
阿桓怕得不行，被窝里藏不到一会，赤着脚踩着水哒哒跑过长廊，死活吵着赖着要同哥哥睡。
齐惊霜被他那胡搅蛮缠的劲头给折服了，也便放他进了里屋。
阿桓两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进了屋。
九尺高的大男儿因着神智欠缺，瞧起来就像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蠢孩子。
齐惊霜睨了他眼：“你背后藏着甚？”
阿桓磨磨蹭蹭半响摊了两只手，“浩叔叔帮我折了纸人！”左手纸人高高胖胖，右手的纸人堪堪小了一半，“好看吗！”
齐惊霜审视了片刻：“好丑。”
阿桓自以为献了了不得的宝贝，忙抓着势头，拿着高的纸人比划道道，“这个是阿桓，”又拿了矮的纸人比了比齐惊霜，“这个是哥哥！”
齐惊霜问他：“为什么矮的是我？”
阿桓得意洋洋踮了踮脚尖：“哥哥比我矮！”
齐惊霜想了想，随脚把旁边被子踹到了地上：“今晚你睡地下。”
侍女菀真端来热水给阿桓洗了脚，又替他更换了被雨水打湿的衣物。
齐惊霜正斜倚榻间翻看本诗集，涓涓乌发如瀑披散下来，烁暖烛光映了他那清容俊貌，直叫人迷了神。
菀真悄无声息退了出去，留下阿桓瞧着他哥发愣。
齐惊霜搁了书：“把纸人扔了再来睡。”
阿桓假意去扔纸人，实则偷偷藏进袖里。临上床前他还摊着空空如也的手给哥哥检查了之后才得以进了被窝。
齐惊霜颇想踹他下床，可实不相瞒，他听着雷声亦是发怵。兄弟俩从里到外就没一处像的，唯有这点一模一样。
兄弟俩一人一床被子。
阿桓开始还想耍赖：“哥哥好香，阿桓想要跟哥哥盖一床被子。”
齐惊霜不理他，屈指一弹，灭了耀耀烛辉。
灯烛一灭，屋外凄风冷雨就开始作祟。
呜呜咽咽如野鬼嚎哭，骇得阿桓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也许因着身畔堵着墙一样的傻小子，齐惊霜倒是困得安心，不一会儿就坠了沉暖的黑甜香里。
可惜黑甜香太短，不到三更，他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扰了清梦。
睁眼一看，旁侧鼓着人形的被褥里透着荧荧冷光，里头隐隐还有窃窃私语——
“哥哥！哥哥，打雷了，阿桓好害怕。”
“不怕不怕，哥哥陪阿桓一起睡。”
“哥哥、哥哥，阿桓想听故事。”
“阿桓想听什么故事呢？哥哥都讲给阿桓听。”
齐惊霜刷地一下掀开被子，就见阿桓抱着颗斗大的夜明珠趴着枕头上，手里还捏着两个纸扎人你来我往唱大戏。
小天地骤然给掀了顶。
阿桓唬了一跳，手里没个轻重，小小纸人耍啦一下被撕成了两半。
他抬头看了看哥哥，低头看了看碎成两半的小纸人，愣了半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齐惊霜被他吵得脑仁发疼，“闭嘴！”
阿桓不理他，哭得直抽噎。
冷不丁屋外轰隆一声惊雷劈头炸响，他骇得一下闭了嘴，倏地就往齐惊霜怀里扑。
他心智虽尚年幼，可人已生得人高马大，扑起来就如泰山罩顶。
齐惊霜忍了半宿，忍无可忍，抬脚一下就将他踹下了床。
哥哥生了气，阿桓不敢不从。
后半夜他裹着被子委委屈屈缩在地上哼哼唧唧，齐惊霜自个占偌大的床，浑然不受干扰一觉好梦到天明。
翌日清晨，曙光姗姗。
齐惊霜起得早，下床更衣之后，他提霜剑欲出门，临时临头又想起昨晚睡在地上的弟弟。
阿桓睡觉不老实，这会已滚到床底下打起了小呼噜。
齐惊霜站在床头琢磨了片刻，转身出门找丫鬟要了对剪子。
等日上三竿，阿桓爬出床底下时，就瞅见床头多了两片新剪得歪歪扭扭的小纸片人。
它们亲亲密密挨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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