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这片要拆迁的消息传了很多年，真真假假，只要还没搬，钱还没拿到手，这话就真不好说。
我盖着书没说话，吹烟男却笑道：“你这人看着好说话，其实不坦诚啊。我来问你，当然是有可靠消息来源……”
我把书掀开看他，这人烟瘾大得很，从昨天他进门到现在，估计几包少不了，就他这么个抽法，迟早要到医院肿瘤科报道。
“看我干嘛，”他冲我笑，话里话外都是嘲讽，“当我信口开河呢，冯爱英母子两说话跟放屁一样，你以为我能听？”
我知道我姑跟石磊什么德行，为了钱他们没什么做不出，我家里要是有金库，估计他们早找人打上门来了，绝不会等到这一刻。
“我没钱。”我说，坦坦荡荡，这时竟觉得穷都穷出底气来了，“拆迁不拆迁我说了不算，你要是有渠道就帮我催一下，有钱我倒也想抽几包好烟，过几天舒服日子。”
一晚上没怎么睡觉，一手烟二手烟倒是没断过，说话觉得喉咙冒火，清清嗓子都咳嗽，一时半会儿咳得肚子都痛。
吹烟男脾气不错，一支烟悠哉悠哉抽完，人还靠在栏杆上，似乎对我这苦肉计颇有兴趣，等我咳完都还没挪窝。
“胃癌？做过手术的？”他嘴角挂笑，“能问一句吗，你都这样了还要那么多钱干嘛，吃不了用不了，图什么？”
他好像很有兴致跟我讨论生命哲学的样子，不过我没兴趣，我对很多东西都已经不感兴趣，但我还是留恋活着这两个字。
真要说有什么意义，我没想太多，大概就是还想多看几次这样能将半边天染红的夕阳。
可惜眼前的夕阳被人挡去一半，于我的感受而言，他算是一个人坏了一片天，因而害我心情也跟着不好。
“我刚不是说了吗，我想过几天好日子。”我忍着火和咳嗽，笑道，“那种挥金如土的感觉，你估计也没体验过，就算有，问你得来的感受始终不如我自己体会，你说是不是。”
“听你这意思，是打算过把瘾就死？”
这人真是不会说话，我懒得再说，重新把书盖到脸上，这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纸张已经发黄却还没能被我完整看一遍的《罪与罚》，光是压着脸都让我感受到了智慧的厚重。
我睡了一觉，然后被冻醒，天已经全黑了，阳台上早没了人，屋里也安静得出奇。
已经这么晚以至于那几个精力过剩的家伙都全睡下了吗？还是他们终于相信我没钱，就算拆迁款也一时半会儿拿不到所以自动告退？
我闭着眼又躺了一会儿，手脚冻麻木了，缓过劲才肯配合我起身。
客厅里一片狼藉，跟我姑那时候砸东西的狼藉不一样，这些人不砸东西-也没什么可砸，他们大概只是想用他们制造的垃圾恶心我。
火锅汤底撒了一地，红油早凝固了，啤酒瓶和杯子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抽纸沾了油挂在茶几边上，地上还有涮烂的菜叶子，以及我中午就发现的不忍卒睹的卫生间……
冯途我的确是穷鬼，但我自己都不能忍的是，真穷居然养出个穷讲究的臭毛病。
我能接受穷和乱，却丝毫受不了家里脏，等我卷起袖子一鼓作气把屋里收拾干净，已经是后半夜。
虞嘉亦晚上十点多给我发了条短信，提醒我不要误机，搞得好像他倒成了我的助理。
我有些好笑，只是懒得回信息。
不过多亏虞嘉亦提醒，我都忘了已经是周一了，我要赶早上九点多的飞机，却连行李都还没收。
好在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出三天差，带两套换洗衣服足够了，想想毕竟是开会，又多带了套不常穿的西服正装。
东西不多收得快，还能赶在闹钟响前勉强睡两三个多小时，后果是醒来就头昏脑胀，
虞嘉亦又打电话来，一个老板求着下属出差还老妈子一样实时跟进行踪也是世所少见，以至于我对他没脾气。
“已经上车了，这时候不塞肯定误不了机。”我忍着想笑他的心情反问他，“你过的哪国时间，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早上空气好，适合运动。”虞嘉亦说。
不愧是健身达人，出个差都不松懈，我这种有时间就恨不得长床上的人只能表示敬佩，然而并不想向他看齐。
“到机场给我说一声。”虞嘉亦又说。
我实在忍不住吐槽：“总监，需要我开一下定位吗？明年的绩效考核可以用一用。”
虞嘉亦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好主意，既然是你提出的方案，那就从你开始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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