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的时候我的头很晕，几乎到了一睁眼就天旋地转的程度。我死死咬住嘴唇，胸口闷得好像胖子坐在上面。我瞪得眼睛都要突出来，强忍住没对着天吐了。
“醒了？”
看见这天花板我其实就知道这是黑瞎子的地方。他走过来把我扶着，拿着个盆对着给我拍背。我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睁眼全是眼泪鼻涕。
“好点了没？”
他给我擦了把脸，扶着我靠在他身上喂水。我嘴里腥得要命，漱了漱口本来打算咽了，被他一把捏住脸对着刚才的盆。
“吐了。”
我只好乖乖吐了。
我身上散了架似的，骨头缝都在疼。黑瞎子给我喂了水之后又要喂饭。我偏过脸说胃疼，他放下粥碗在我肚子上按了按。
“自己一个人住也不能光吃泡面啊。”他手心很烫，压着我的肚子缓慢地揉。
“我在窗户外边看你吃了一箱泡面，心疼坏了。”
我心说我哪有吃了一箱？但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就着黑瞎子的手我好歹咽下去半碗粥，吃完饭昏昏欲睡，但我知道自己不能睡这。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估计昨天晚上吐了一身也没法要了。我穿着的这身看上去不像是瞎子的，他个子高，我向来穿不下，没意外应该是苏万留下的。我趁着他收拾碗筷的工夫拿了椅子上的外套，看他进来之后一脸错愕，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先走了”。
“你这叫没事？”
他手上隐隐用了力气，捏得我关节都在响。我现在不比以前，身上稍微有点脆，禁不起他这么折腾，于是被他一捏我就嘶了一声。他可能也意识到力气大了，憋气地又放开我。我以为他要放我走了，绕过他正要走向门口，却被他一把扛起来。
“操，疼！”
我俩都不算有肉的类型，整个身体架在他身上其实是有点疼的。我被他扔在床上，揉着肚皮对他怒目而视。黑瞎子回脚给门关上，发出砰地一声。
“聊聊吧，小三爷。”黑瞎子靠在门上，单脚踩着门板。我抬头看着他还戴着墨镜，问他眼睛怎么样了？
“好了。”他摘下墨镜卡在衬衫领口，一双眼睛毫无阻碍地迎着阳光看我。我点点头说好，你还有什么想聊的？
“聊感情。”他叹了口气。
“小三爷，瞎子的眼睛是你给的，无以为报，我想以身相许。”
“我不要。”我阻止了他。黑瞎子就有点不甘心地凑上来，半跪在我身边。
“真的，什么脏活我都能干。”他小心翼翼摸刚捏着我的地方，给我揉了揉。我收回手来，开始解身上衣服的扣子。
“你这……”黑瞎子笑了，一笑眼角的皱纹都出来。我把衣服脱下来放在他手里，空身把自己的外套穿上。黑瞎子哑口无言地把着我不让我走，我看着突然心生怜悯。
“我之前听道上的人说你是个穷鬼，为了钱什么活儿都接，后来接触了一阵，觉得你确实……”
“挺穷。”我不得不承认道。
“可能你已经不怕死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你的家族甚至连个像样的责任都没留给你，你和小哥相比，也不知道是谁更惨点。”
我看他有些错愕地看着我，手上捏着我刚脱下来的衣服，摇摇头说：“小三爷我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你之所以还想跟我谈，还想用你自己的下半生赎罪，是因为你以为自己下半生因为我变得有价值了，但其实并没有。”
黑瞎子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是嫌我没用？”
我点了点头。黑瞎子嗤的一声笑了。他似乎对我现在跟他讨论人生价值的情况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在他的眼里我可能会厌恶他，恨他，但绝没想到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一时有点接受不了我这跳脱的思维，摸了摸刚剃的脑袋，看着手里的衣服出神。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他拿着衣服问我。
“我不想欠你东西。”我想了想。“我可能一直没有和你认真谈过这个问题。我是个很保守的人，但是也不至于说谁把我上了我就一定要跟他。我之所以拒绝你，是因为这一趟下来我发现你根本不想对我负责。我不想要一个随时都会跑路的人过下半辈子，无论他是因为得了绝症不想拖累我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我没有看上你。”
我看着他的脸。黑瞎子样貌看起来比我稍大一些，面容轮廓十分深刻，有些异域人的血统似的。他的眼睛因为重获光明而显得炯炯有神，纯黑的瞳孔望着人的时候好像随时有把人吸进去的魔力。黑瞎子对我笑了笑，想要上前摸摸我的头，但手就那么僵在原地。
“唉，果然电视剧里破镜重圆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他声音有些刻意的哀伤，不知道里面真情几分。我站起来和他告辞。黑瞎子说我送送你，被我拦住。
“一百二十四年的光棍，我以为我要铁树开花呢。”他站在门口看着我，胸口抵着我拦下他的手掌。
“小三爷，我就想再问一句。”黑瞎子紧紧抓着我的手，脸上挂着他那副惯常的笑脸。
“救我，你后悔吗？”
门外有冷风吹过，铁门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我抽回手，从他胸口拿下那副墨镜又端端正正给他戴上。
“从今你就没有大徒弟了，对我小师弟好点儿。”
我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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