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沉默地看着我。我对他这种陌生的眼神感到害怕，那是一种与尘世无关的眼神，让我清楚地知道无论如何示好他都对我保有敌意。我叹了口气，坐到离他远一点的沙发那里去。我给他指了指桌上的饭和旁边的热水，示意他渴了饿了自便，当然也可以叫我。
我和衣躺下。连夜的奔波让我十分疲惫，身体恢复的速度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快。闷油瓶见我不搭理他了，没过一会儿就真的自己吃起饭来，饭吃完了我问他还要不要再来一点。他没有回答我，拿我当空气，我只好自己跟自己解释他已经吃饱了。
夜里医院的空调就关了，睡到半夜我被冻醒，摸摸手臂都是凉的。我借着走廊上的灯光打量闷油瓶，看他还在睡着，也可能醒了只是不想让我发现。我过去给他拉了拉被子，想起自己也不是很会照顾人，也不知道闷油瓶到底感觉怎么样，但总之现在人还活着。我给他盖好被子之后已经确定他醒了，不过我不去戳穿他。我拿了外套打算找个地方活动活动，转过身，我感觉他在黑暗中准确地抓住我的手。
“我记得你。”
我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闷油瓶的手比我热很多，烫得我一激灵。我点点头，转过来对他说是的，我们俩和胖子关系十分好，你记得也不奇怪。说完话只见他盯着我，抓着我的手腕坐起来。
“我只记得你，吴邪。”闷油瓶淡定道。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我看着他，神色中似乎很疑惑。我坐在他床边，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觉得这人可真暖和。
“记得我什么？”我问他道。
闷油瓶这次却说不出来了。我看着他露出痛苦的神色，知道他在恢复记忆。我按住他的手让他别想了，没必要。
“我是个同性恋。”我对他道。
“我原本和你是很好很好的哥们儿，你很罩我，后来我对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但是你拒绝了我。”我看着他的眼睛。
闷油瓶显然很震惊。他没想到我对他居然是这种心思，于是我握他手的动作就显得有些暧昧起来，但闷油瓶不愧是闷油瓶，面不改色的，听了我的话手也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我虽然喜欢男人，但是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等你身体好些了想去哪里都行，但现在我想你住在医院，可以吗？”
我语气尽量诚恳的跟他商量。闷油瓶看着我，过了好久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信了多少，但这是我现在能想到最简单的我们之间的概述了。我让他再睡一会儿，我出去走走，闷油瓶却抓着我的手不放了。
“你脸色看起来不好。”他按着我，自己却要从床上下来。我连忙挡住他，说你是病人我出去走走就好，结果还是拗不过他。
“我没事。”他淡淡道。
闷油瓶本人体温不算高，按黑瞎子说他这种人代谢非常低，接近于冷血动物，但是他的被窝却是十分暖的。我被他推上床，挤到床里面去。医院的病床本来就不大，好在我体格还行，跟他两人睡一块也能贴墙成饼。闷油瓶把我的外套挡在墙的那面，好像我才是那个生活能力九级残障的人。这下我有了被子，起码不会被冻醒，但是跟他一起睡我还是有点心理障碍，于是也不怎么踏实。第二天一早我就起来了，出门去给他买早饭，回来的时候胖子还没来，我跟他的主治大夫谈了谈，说他没什么事可以出院。
“你接下来想去哪？”
我是不敢把他交给小张哥的，而且当时走的急，也没来得及留个电话，现在不知道人跑哪去了。我问闷油瓶自己的意思，他表示无所谓。我看他这样子应该还是要走，于是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他。
“这两天你就先住我那吧，今天一会儿我去换把锁，钥匙丢了一把……”
话正说着，我看到他从脖子上掏出一根线，下面连着我家备用钥匙。我有点意外他人都丢了钥匙还能在，看了看他，把自己那把收了回来。
“我还有点事，胖子一会儿过来接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就跟他说。这两天我不会回去住，你自己注意安全。”
再说下去我觉得自己都要变成老妈子，这才作罢。我看着他吃完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我今天找了几个盘口的人谈事，约在铺子里。于是我跟闷油瓶告别，匆匆离开医院。
西湖在这个季节也是很冷的，虽然不会结冰。我打车到了铺子门口，一开门发现他们已经坐好等我了。我这行虽然大部分生意都洗白了，但是人还是江湖气息重了些，有时候开会还是有点黑社会的气息。我进门的时候他们都站起来跟我问好，我点点头，挥手让他们坐下。
“年底大家都忙，我就不废话了。”我从抽屉里抽出昨天打印好的账目，往桌上一摔。
“自己的帐自己认回去，三天之内交齐。缺的东西我就不找你们补回来了，除了那对扳指，追回来，我不卖外国人。”
一时桌上什么神色的人都有。我点了支烟，打火机一响他们都抬头看我。我吐了口烟圈笑着撑在桌面上，歪着脑袋问他们：“还有别的事吗？”
“小佛爷，这帐，您就真算得准吗？”
开口的是个新人，明明三十出头的年纪早早谢顶，看着比我还老两岁。我其实愿意接收新人，新观念新思想还受过教育好交流，但这家伙不知道谁招进来的，封建思想比我爸还严重。我磕了磕烟灰，抬腿坐在桌子上，一把揪过他领子。
“我不是会计，我是你东家。”我朝他喷了个烟圈。
“我这人收账凭良心，你呢？给我交帐的时候有良心吗？”
我距离他太近了，别人看着好像针锋相对，我自己却觉得有点变态，但是没办法，因为我开始有点看不见了。我朝着坎肩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佯装翻手机。坎肩给几个人放了狠话，听着动静我觉得年底清账这事应该算是了了。
“今年你辛苦了。”送他们走了之后我对坎肩道。
“给你涨个工资吧。”
我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甚至耳鸣也特别严重。我不知道坎肩对没对我说话，但总之下一秒，我被他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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