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我的意识就有点恍惚，就好像数九寒天站在雪地里，北风透过我的身体呼啸而过，冻得我的脑袋都发麻。我抱着胳膊打颤，知道代价还不至于到要命的程度，稍微松了口气。我看向闷油瓶。他的侧脸在宫灯昏黄的光芒下显得有一点柔软，不像我记忆中那么不近人情。我蹲在地上干呕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吐出来。
“我们出去吧。”我揉了揉太阳穴对他道。
我的胳膊完全废了，这下没法爬下去，多亏闷油瓶单手扛着我给我带下去。我将自己的手又缠了缠，让它看上去不那么吓人，又将鬼玺还给闷油瓶。
“随你处置吧，如果你不放心还可以十年后带它去青铜门看看。”
他未能参与到我的计划中，我也不想再将这些年的伤口翻出来只为给他讲明。我们之间也许始终有一道信任的沟壑无法填平，原来我还愿意用傻乎乎的真心去填满，但现在我太累了，而且他未必肯听，所以如果到时候他真的决心去看，我大概只能做到为他买一张车票的程度。
我们到了楼下。我看了看表，马上要到我给自己预设的时间，还剩几分钟，我觉得也许可以跟闷油瓶独处一会儿。我走在他前面，突然停住。我觉得这个回身其实有点困难，毕竟人家对我是没那个意思的，再面对他我就有些尴尬。我低着头转过来，将手上的血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抓住他的胳膊。
“小哥，从这出去之后你什么都别告诉他们。这件事你知我知，况且成不成还是两说。黑瞎子有自己的路，我不想让他觉得欠了我。”
闷油瓶猛地抬起头看我。他眼神中那种突然亮起来的东西让我感到害怕。我缩回手，不知道说错了什么，接着他严肃地看着我。
“他应该为你负责。”他道。
我哑然失笑，心说闷油瓶真是个老古董，现在强奸女的都不一定判刑，我一个男的，就别指望讨回公道了。
“他的心思未必放在我这。不说这个了，小哥，虽然我俩不是那种关系吧，但还是好兄弟。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你不方便和我说，跟胖子讲也一样。”
我突然想起他其实一直都是和胖子比较亲，我这一句算是废话，于是便没什么可讲的了。我打不开那扇门，于是让闷油瓶想办法。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我，脸色实在不太好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多想。
闷油瓶还是想办法将我们弄了出去。我走出那扇门的时候整个人像是扒皮抽筋一样，于是那一瞬间的记忆都很模糊。我只记得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站在外面了。黎簇在我耳边聒噪，瞪着闷油瓶问他我的胳膊怎么回事。我适应了一下外面的黑暗，看了看表，知道我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走吧。”我拍了拍黎簇。“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药效开始渐渐褪去，我的关节和肌肉都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僵直，抽筋似的发麻。我有些磕磕绊绊地跟着他们走，心中却十分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放下了。苏万还在担心黑瞎子的去向，问了闷油瓶也没有得到回答，我只好安慰他你师父的身手还不至于让我们担心的地步，但也没什么效果。
我们渐渐逼近迷宫入口的那截悬崖。闷油瓶在我身后一直一言不发地护着我，最后几乎都是夹着我前行。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换作之前也许我还会猜一猜，但现在我已经避免去做这样逾越的事情了。我整个人意识有些模糊，就好像肉体和灵魂分家了一样，云里雾里地跟着走，听到人声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是有人在喊苏万和族长。
小张哥靠近过来，看到闷油瓶夹着我也只是隐秘地笑了笑。我从闷油瓶手里挣脱出来，不知道对他做出什么表情好。黑瞎子越过我去揉了揉苏万，扒拉来扒拉去看他，笑着说“你小子命大啊！”迎接了苏万报复的一拳。
“你怎么样？”他们玩闹够了，转过来问我。我看着他的口型，很长时间才知道他说了什么，想要回答的时候他却已经转过去了。我像个傻子似的张着嘴，看着黑瞎子隐隐责怪苏万跟着我乱跑。我不知道他和小张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经历了什么，总之现在这样像郊游似的场景在我倒斗生涯中是很难见到的。我笑了笑，莫名有些欣慰，心想也许我吴邪转运了，终于能平平安安倒个斗，兴许还应该给胖子带点什么东西出去才对。
“我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黑瞎子在苏万的逼问下终于松口，说他和小张哥已经拿回了他的东西。我的二师弟隐匿地看我一眼，似乎不知道该揭穿谁的谎话。我缓缓地摇了摇头，想他该是能懂的。谁能想到黑瞎子这么大阵仗摆出来，甚至连闷油瓶都藏进他的队伍，其实只是为了做个样子。这种事情我也干过，只不过那时是为瞒住背后看不到的“它”，却不知道这次他是为谁。黑瞎子也许从未想过要夺回属于他的东西，因为他无法确定代价是否付得起。说来可笑，曾经亡命天涯的通缉犯终于也有了软肋，也懂得瞻前顾后去珍惜一些少的可怜的东西。黎簇不愿意看他们磨叽，说解决了就快走，少他妈在这废话。我感激地看了看他，心说养徒弟真不白养啊，怪不得黑瞎子这么喜欢泡徒弟，只可惜黎簇算不算得上拜入我门下还是两说，我也就只敢在心里过过嘴瘾。
“瞎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要出声喊他。黑瞎子听力很好，我的声音已经很低了，连我自己都不一定听得到。我对他招了招手，说出的话只剩气音。
“只是玩玩吧？”
我的世界完全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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