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一月出行，天下大变，众人暗中观察，不动声色。
东临燕安静待在府中，不曾有大动作。
君子卿在刺杀中受的伤重，待到了京中也未曾好，她便干脆陪着他养伤。
府中人尚且惶惶不可终日，这两人却很是镇定。
“殿下倒是不急。”君子卿一手翻着书，一手伸出来让东临燕上药。
东临燕笑了笑，回道：“启之不也不急。”
他伤了的是右手，近日不便写字，但闲来无事便看看书。上药时要动伤口，看着书也能转移些注意力，不至于乱动。而她这几天竟是也陪着他看书，看起来甚至比当初更清闲自在些。
“我与殿下不同的。”君子卿这般回道。
说句实话，他其实还是有些惊讶的。他能好好分析清楚情况，但知道怎么做是一回事，身在其位又是一回事。他也曾濒临走投无路，进退维谷，心里已经下了决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但到底意难平，兼之不安。
他本以为东临燕至少会慌上一阵，但自从那日刺杀起她便出人意料地镇定。
似乎……不知不觉中，当年少女已经可以独当一方，而在他记忆中依然是那眼眸清澈的小小女孩，笑起来七分都是天真。
东临燕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微微抬眼看他，“怎的不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双杏眼在火光里色彩缤纷，他在那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怔怔出着神。
因为……他就在犹豫明明从前都已经想好了的事情。在过程里纠结着得失，百感交杂，一遍一遍想着值还是不值，又缠着多年心情，初心不再，惶惶不可终日。
只是，这些都在心里堵着，他表面上仍然须是君氏子卿的从容不迫，不动声色。他在想，东临燕是否如此。
见他迟迟不开口，东临燕便又低下头去。
手上袖子已经拉开了，露出那道血肉模糊。她看了一会，一手拿着药撒上去。
本来这等事是不必她来的，但是如今她谁都不放心，太医都是隶属宫中的。左右无事，倒不如她来，将来若是自己受了伤也可以自己处理，不必非要麻烦他人。
她这心思端的是想得长远。
两人便是这般好一阵沉默。
等到东临燕给他上完药，正收拾东西，却听得君子卿开口：“殿下若是心中不虞，可告知启之。”
她动作一顿，知道他思量了。
不由微微一笑，道：“不必担心，孤心里明白。”
君子卿不说话。
她将东西收起来，回来的时候将灯挑得亮了些。
此时府里下人都被遣开了，这不大的偏院房间里也显得空旷起来，那点灯火如同黑夜中的月辉般，缓缓跃动着。
“刺杀不成，皇弟此番谋划便是不成。”东临燕在他身边坐下，说话的语气很冷静，“南宫大人软禁母皇的借口是母皇卧病在床，这并不令众人信服。谣言已生，暗地里必然各生异心。”
“何况……”她顿了顿，过了会儿才道，“参与的家族太多了，各世家本就各有龌龊，各人各心，要稳下来不是那样容易的。母皇既在，兵权还在各路众臣手中，此时若孤再有意外，不免令人诟病，天下人心动摇，实则无益。”
这些君子卿自然也明白，但他仍是觉得她这般也太过镇定。
就好似身在局外，冷眼旁观。
“天衣既在，殿下可试试去寻君家令牌。”他终是这般建议。
东临燕眼神一动，侧头看他，神色极为认真，“启之，你告诉孤，为何对此令牌念念不忘。”
她这话里，已然有些怀疑的隔阂了。
只是，她自己不曾发觉，君子卿却是察觉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与她对视着，然后才道：“殿下，启之这一辈子，活的不是君子卿，是君家。”
“君家令牌为君家之本，意义特殊，我需要拿回君家的令牌，另外也可助殿下为帝。”他说完一顿，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右手的伤上，“当年君家荣耀，而我小小年纪便见家道中落。大哥本是世家子弟，才华甚高，却不得大济天下。初时家中了无一钱，小弟落水无钱治病，年三十家里孩子都饿着。大哥不知钱财之事，后来终娶商家哑女为妻。”
“二哥生性不爱诗书刀剑，向来纨绔不化，整日留恋花街柳巷，不问家事。家道中落后，二哥为花街女子作诗，卖画得钱，整日不曾归家，常常大醉于烟花之地，然后便是我去背回来，那时我方才满十。后来，二哥与名妓相爱，受人阻挠，二嫂也曾被人强行抢走，其中龌龊不言，百般困难终成眷属。”
“三哥本桀骜不逊，君家没落后受人折辱，生生打断了腿，大雨之日昏死街头，不得救治，此后便不良于行。而我……”
他终是说到了自己，满心的话压在心头，多年来几近要将他压垮，但他终究还是扛着，千辛万苦，走到今日。思来想去，最后竟是只说了一句：“寒窗苦读十几载，只求君家荣光。”
东临燕已然不看他，不知是不敢看，或是不愿看。她只是偏着头，半晌后才道：“孤不知君家令牌在何处。”
她忽然想起宋骄来。
那日宫道上蜿蜒血色映照心上，丝丝缕缕地疼。
不知心疼的是那人，还是这事。
人生百载，多少不如意，求而不得，阴差阳错，不得安。
他有他的不得已，她有她的不可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就多少无奈掺杂，谁又愿意将自己身家性命安在一人身上。
她依旧不看他，只是道：“启之，孤从来只求天下长安，若败亦愿俯首。若是有那一**悔了，孤不怨。”
说完，她起身离开。
不等那人回答，只因自己心里终是五味陈杂，惊涛骇浪。
暗中的人将两人的话从头听到了尾。
几多触动尚且不知，只是不由得看着那玄衣的帝女一路走出偏院去，在主院的院子里停下来，孤零零地站着。
四周是一片漆黑，月华隐在云层后面，透着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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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沉迷于写另一本了……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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