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最近立了不少功。”君子卿开口时看了看坐在案前的东临燕。她此时在抄书，手下笔墨游走，神色安静。
她知道君子卿的言下之意。自己这么个没难度的差事也办成了这样，还被禁足了，而东烨却是一帆风顺，连带着众人终于意识到瑞国还有一个王爷。
她无动于衷，声音带着她特有的温软和沉着道：“那很好。”
君子卿沉默了一瞬，而后道：“殿下，你想过会发生什么吗？”
“孤想过。”她说完顿了一下，莫名觉得喉底干涩，“只是，母皇之意又怎么是我等可以随意猜测的？何者为王自有评判，不是孤……又如何？”她搁了笔，脸上带着几近成标准的浅笑侧头看他，黑眸深色近乎空茫。
君子卿冷笑了一声，“殿下可有一天为自己活过？天下需要你，你便是天下人规定的模样，安排与谁成婚便与谁成婚了，被设计了也不想着按自己的想法逃脱困境，殿下何时有自己抉择？”那冷冽声音中压抑着怒气，这是他第一次这般毫不留情。
说完，他转了身出门。
“有的。”她的声音低低的，近乎于无，“有过的，我有自己活过的，只是……”
君子卿的声音又从门外传了进来，“殿下，想要的东西只有自己拿在手里，才能保证，它的完好，你有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她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
自己想要的？她想要的得不到，寻不了，从指间溜走了。
“殿下真该庆幸你是天下唯一的帝女。”否则如何不畏权，不求功。
他站在门外只觉得这秋意凉人，沁寒到了骨子里。她是帝女，而他什么都不是，所以这次……牺牲品是他。
他已预见自己的未来——以枯骨祭帝位之主。
帝女府的下人除了夏蝶和秋菊，便是十三司各送了一人来，因此府中人并不多。但入了冬后，便是这么点人也让帝女府的情况颇有些捉襟见肘。
朝中给的俸禄是并不多的，而近来帝女府也没得到赏赐，而冬季要用炭火，还要贮备年货，花费是不少的。
所以，东临燕干脆让君子卿住到主院来，尽管礼制中规定帝女和其夫是分开来住的，以方便住行，也方便平衡府内的关系。
腊月时，君子卿被罢官回府。
本来君子卿行事谨慎，有不少功绩，但奈何有不少人弹劾他越职行事，罢免的指令便下来了。各方观望形势的人又是被这事闹糊涂了，怎么好像陛下针对起自家女儿了？
但君子卿明白，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因这事，南宫明泽又来拜访了一回，这次终于是从帝女府正门进的了。
此时帝女府中的梅树还没开花，四周草木尽凋，黑色的枝干嶙峋交叠，层层宛如杂乱的网。府邸占地宽阔，而府内人少，便显得人气不多。外头寒风有些冷，入了主院堂内才感到火墙的暖意。
南宫明泽刚进去时便见君子卿和东临燕在等他。两人身着常服，明明并肩而坐，但偏偏目光不相交，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夫妻吵架？”他一开口便是取笑了一句。
君子卿不紧不慢地看他一眼，道：“我刚刚问殿下，有没有心悦之人，要不要纳夫。”
东临燕没想到他轻轻巧巧地便将这话说出来了，心里有些气闷，脸上神色便是更僵。
南宫明泽扯了扯嘴角，心知君子卿是为他问的这话，但偏偏这个时候问来，感觉便是有些难堪的了，这笑便没有笑出来，只好无奈道：“启之倒是真心怀宽广，竟是这般轻松就问出来了。”
“行了，你来是有什么事情？”东临燕眼见两人似乎还要说下去，便赶忙打断了他的话。
南宫明泽一挑眉，故作轻巧地道：“家里要给我议亲了。”语气虽是轻巧，但那一字一字咬得很重，分明是有些沉重的，但东临燕没听出来。
她笑问：“哪家女子，说来听听？”
君子卿却是听出来了，但神色不改，只道：“世子是来请人喝喜酒的？”
南宫明泽终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们之间好歹是有些交情的，他费尽心思还不是为了他考虑，可这人偏偏装傻充愣，一副高高在上的无关模样，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打算。理了理思绪，他才撇撇嘴道：“殿下来猜猜是哪家人？告诉你，南宫家的那些老辈心高气傲，眼光挑的很。”
东临燕不愿猜，也没想那么多，只笑笑道：“那等世子的喜酒好了。”
南宫明泽觉得她迟钝得让他头疼。请人喝喜酒哪需要他来请，他都说到这份上来了。现在京中待字闺中的嫡女没几个，这殿下也不想想。
君子卿倒是明白东临燕对这些事情不敏感，多说什么她也是悟不到的，便开了口：“知道了。我还想单独与世子聊聊，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东临燕自然是应允的，便自己回里间去了。
她一走南宫明泽脸上的张扬笑意便撤去了，一脸恼色，原形毕露，嘴里忍不住道：“我就没见过这般蠢笨的，一般女子对这种事情不是挺在意的吗？”
“不是蠢笨，她又怎是一般女子？”君子卿倒是冷静，喝了口茶，从容不迫，“难为世子专门来一趟了，我从前看殿下对世子也是有些情谊的，将来过日子想必也能相敬如宾。”
“行了，胡说八道。谁都可以这般说，就你不行，这话听得我特别想走人。”南宫明泽咬牙切齿，“你自己小心点南宫，明钰哥因你擅自与陛下交易的事情不爽你很久了。他向来足智多谋，说不准会干点什么。”
君子卿轻轻摇了摇头，却是道：“南宫大人倒是无妨，只怕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有死这般严重？”南宫明泽忍不住皱眉。
“谁知道呢？”他笑了笑，风轻云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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