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西颜长久沉默不语，陈父轻嗽，像是刻意去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西颜为陈父掖上被子，如喟叹一般说：“我想，妈妈也盼我快乐，不会逼着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又道：“爸，你早点睡吧。”
陈父觑一眼西颜，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哀愁在胸腔中回荡，终究是难抒胸臆。他微微歪着头，眼中似有一丝不忍闪过，而后合上眼睛。
西颜在替陈父掖过被子之后，退回到座上，目光徐徐垂落，父亲苍老，像是用坏了家具，需要去修理了。西颜不是没想过陈父陈母生病，只是她没想过病魔来得如此突然，她就如一个兵临城下才开始召集士兵的将领那般束手无措。
长夜如斯，西颜不响，打开手机里的阅读软件开始看《彷徨少年时》。她不记得多久没有看过书了，或者说多久没有在这样安静的条件下看过书了。平时完成工作后回到家就累得不成样子，书看个十几页，也是心烦气躁之下看完。今次因父亲之缘故得以在病床前看书。
她心里默想，人生，有失有得，无非如此。
大约到了十一点左右，手机忽地震动起来，西颜担心会吵醒父亲和同病房的病友，就极轻地快步离开了病房，到了无人的走廊窗边，那里靠近水房，少有人去，因此很是幽静。
西颜才接通，那边的女子就笑得如花开：“西颜，怎地这么久才接电话？”
“不好意思啊，房语，我在医院。怕吵着其他人，就出来了。”西颜有些许歉疚地说道。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西颜的知己好友房语。房语惊异道：“医院？你生病了？严不严重？”
西颜浅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我，是我爸。”
房语迅速收敛起悬心之色，说道：“原来如此。”西颜见她这样快地就换了脸色。房语一向是知道她家的情况，对陈父也没什么好印象，几乎等同于喜新厌旧、严重偏心。
西颜滞了一下，道：“他食道癌，做了检查，可能过几天要手术。”
“严重么？”房语顺口问了一句。
西颜淡淡道：“还行，不过做过手术以后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吃东西，要受点罪。”
房语道：“活着不就受罪的么？生老病死的。”
西颜岔开话题，问道：“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的？”
房语一下想起来了，说道：“哎呀，差点忘了，我下个月要会国内一趟，你有时间么？咱们出来见一见。”
西颜想了一想，五天后就是下个月了，她问道：“几号？”
房语沉吟道：“大致是在2号。有可能会调整，到时候再跟你说。”
西颜道：“我手上现在忙着还有两三件事儿要忙，到那时应该都能尘埃落定了，会有时间的。”
“那就好。”房语轻轻一笑，淹然百媚，又问道：“你与徐泽斐两个人如何了？”
西颜径直答道：“分了。”
“分了？”房语疑窦满腹：“这么突然？你都没跟我说。”
西颜不再直接回答，而是隐晦地说：“有些情况。”
房语在视频电话里眯起了眼睛，细细地瞧着西颜：“你出轨了还是他出轨了？”
西颜道：“为什么非得出轨才分手呢？不能是因为性格不合，相处不来？”
“这些谎话你就留给别人去吧，还能瞒得了我。”房语笑道：“若是因为这个，你俩当时就不会在一起了。”
西颜看房语如同智珠在握的狐妖女鬼，洞察人心，深谙世故。她便叹了一口气，说：“是他。”
房语手托下巴，犹然未信：“我怎么有点不信呢？”她已然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是打扮入时，又兼具自己独特的风格，娇娆之中不失典雅，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唐代仕女图。微微地用手托着下巴，又使得她像是少女一般娇憨而天真。
西颜嗤道：“信不信由你，我还能骗你不成？”
“好了，抓到了。”房语一拍掌，如侦探小说里的主角抓住了犯人。
西颜耸眉道：“什么？”
房语巧笑倩兮道：“西颜，到今天你都没有发现自己在说特别孩子气或者赌气的话的时候，就是有所隐瞒吗？”
“我隐瞒的事情多了，难不成每一个时刻我都显得孩子气或者在赌气？”
房语指着她，笑道：“这不就是孩子气的话？”
西颜撇撇嘴不说话，她好像只有在房语或者杨之初面前才会这样讲话。即便是在徐泽斐或者何瑭面前，还是隔了一层，像是橱窗里的人形模特，能看得见，却碰不着。
房语往边上招了招手，两个乌眸黑发的小孩跑过来，坐在房语的膝盖上。房语道：“兰尼、格蕾丝，快跟陈阿姨打声招呼。”
两个小孩用蹩脚的中文说了你好。
西颜回道：“你们好。”便对房语说：“才几时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两个小孩似乎耐不住母亲的怀抱，挣脱开来，跑到其他地方去玩了。房语说道：“孩子见风长，尤其是他们这个年龄，再往上就越长越慢，然后就变老了。”
西颜笑道：“咱俩就是在变老？”
房语亦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两人均是笑得高兴。房语左顾右盼，然后对西颜道：“幸好是家里有保姆和管家，否则哪里就这么安稳，我是宁愿去工作，也不愿意再在家带小孩的。管着他们反而不好，还受他们的气，工作回来偶尔陪他们一会儿再送点玩具、零食，就很得他们欢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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