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盏灯光幽幽曝露，像是在寻找某一只迷路的航船。杨之初的眉眼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水墨画出来的，目似秋水，眉如远山，盛着满满的柔情，仿佛一个不经意之间，那些柔情就会倾洒而出。
西颜愣愣地站在杨之初的对面，她无言地看着杨之初。杨之初的心意她又如何不知，她自己的心意与杨之初的相同。
只是，她不再年轻了。她不敢担保自己还有精力和心神能够再一次从泥沼里爬出来。
和杨之初分手以后，她强自去做千篇一律的工作去麻痹自己，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就与酒精和烟草为伴，彻夜不眠。那时候房语已经远渡美利坚，偶尔会跟她联系。有一天，房语打了视频电话过来，才知道西颜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当下决定飞回来。
西颜在心里永远铭记着房语的那一份恩德，若不是房语，可能她还在泥沼里继续沉沦着。
房语的工作在国外，所以也不能陪伴她太长时间，三天之内，她带着西颜去爬山、去看海，吃了不少美食，看了两场电影。
房语走后，西颜像是一个被取出电池的机器人一样倒在床上睡了两天一夜，待到去上班之时，已然是虎虎生风，一如从前。
虽则如此，可是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一个无底洞，里面丢了许许多多有关于杨之初的东西，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泪水。于无人处，她会再拿出来查看，却不会在让自己堕入，以至于万劫不复。
杨之初脸上的笑容带着歉疚，她轻轻说：“我做不到。”我不能只是跟你当普通朋友。
西颜凝视她一瞬，像是看了千万年，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石像，她温声道：“之初，你记得我们第一回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杨之初不期防她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但是经年的记忆在西颜提问的那一秒就给出了答案。她笑道：“当然。那天我要去市立图书馆还书，上楼梯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下楼梯的你。”
西颜冲她笑了一笑，多么像青春电影里的桥段啊。两个人的东西都掉落在地上，慌慌忙忙地去捡，然后在猝不及防在瞧了对方一眼，最后心兵自起。
西颜又问道：“你记得那天你穿的什么衣裳吗？”
杨之初微微地摇头，像是回忆不起来了。
西颜心道，是这样啊。
杨之初道：“我不记得我当时穿的什么衣服了，但是，我记得你那天里面穿着白色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葱绿的线衫，深绿的长裙，脚下是麂皮的鞋子。”
西颜一听，喜悦漫过心头，她痴痴地看向杨之初。
杨之初继续说：“你借的的是虹影的《饥饿的女儿》和《好儿女花》，还有一本素描大全。”又说：“我借的是...”
西颜抢先道：“《愤怒的葡萄》、《蝇王》和《鼠疫》。”
杨之初低头莞尔道：“正是如此。”
西颜的目光陡然失去了那些在心里淤积的防备，将那些寒意都变作了暖意，原来她还记得。西颜轻声说：“那是你第一次见我吧？我可不是第一回见到你。”
杨之初疑惑地瞧向西颜，西颜道：“在那天之前，我就见过你好多次了。”
而那一天会跟杨之初遇到，也是西颜存心谋划。
暮春三月的风，照理说应当是暖暖和和、煦煦习习的了，但C市的天气就如同孩儿面一般不可捉摸。那天早上出门，西颜特意加了一件线衫在身上，在图书馆三楼看书，里面的暖气着实令人感到熨帖。
西颜在那儿坐着，大约过来两个小时，她合上书，远看窗外景色，一抹靓丽的鹅黄色，如同旗帜似的书里在不远的河岸边。
C市市立图书馆，依河而建，在东侧有一条十数米长的河流贯穿而过，这河岸两边种植了数棵柳树，值此季节，正是好时候，一蓬蓬，一簇簇，如烟如雾。那柳树深处朦胧之中透着一抹更亮的颜色，是鹅黄色。
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从那鹅黄之中显出半幅身子，像是楚江之水，像是琅琊之林，秀丽绝尘，不可凡说。
杨之初手里捧着书，从丛聚的柳树之畔走来，西颜瞧着她的面容有一点熟悉。曾见过几面，但是两个人未曾说过话。
西颜看了一看手边放着的三本书，就下了决心。她看到杨之初走进了东边的楼梯通道里，就立刻借书出门。
杨之初怔了一下，说道：“你从没跟我说过？”
西颜没有吸烟，她拈着烟，仿佛是在吸的样子。她道：“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我一直以为是我先对你动心的。”杨之初愧疚道：“我以为是我耽误了你。我以为你离开我以后可以走上坦途，不必再...”
“再什么？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西颜轻声一笑，像是云销雨霁，她说：“我不在乎，我从来不在乎。”
如果是和杨之初一起的话，她不会去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可是，杨之初却在风浪来临在前，就离开了她。
杨之初顿时领会了西颜的意思，她说道：“你是不希望我再对你死缠烂打了？”
西颜也没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她内心也在煎熬着，倘若爱一个人真的这么痛苦，她宁愿不去爱了。可是，她已经选择了爱她，就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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