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怜爱
苏灵珮关上门之后，就径直往小亭子里走去，他还想把没写完的字都给写完。
走在长廊上的时候，老管家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苏少爷，苏少爷。”老管家叫住他。
苏灵珮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连忙问他：“怎么了？”
老管家弯着腰，大口地喘着气，摆了摆手说：“没什么。”
“没什么你怎么跑那么急？”苏灵珮疑惑地皱着眉看着他。
“外面站了个小孩。”老管家伸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朵茶梅递给苏灵珮说：“他说这是有人托他送给你的。”老管家挠了挠脑袋又说：“他还说以后每天都会来给你送上一朵。”
苏灵珮皱着眉接过“茶梅花”，自上而下，自左而右地打量了一圈，才重新把茶梅花还给老管家，对他淡淡地说：“扔了吧。”
“扔了？”老管家也跟着他打量了一圈茶梅花说：“这花还怪好看的。”
苏灵珮点了点头，又对他说：“过了花期了。”
老管家一脸疑惑地看着苏灵珮渐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手上淡粉色的茶梅花嘀咕道：“这不明明开得正艳吗？”
正当他转身准备将花随便送给个下人时，苏灵珮转头又叫住他问：“管家，门口那孩子还在吗？”
老管家想了想，说：“应该还没走。”
苏灵珮淡漠地说：“要是还没走，就叫他明天别再来了，这些天也怪冷的。”
说罢，苏灵珮又重新往小亭子里走去。
茶梅花喜温暖湿润，所以春夏秋之时常常能在江南一带看到。要是真开到这北方来，应该是要花不少力气的吧。
一阵风吹过，他紧了紧披肩。
往小亭子走的路上，苏灵珮突然停在了洗衣房的偏门口。洗衣房里有两个下人正在聊天，倒不是他要偷听，只是他在她们的对话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听到她们说：“你知不知道苏少爷和我们肖少爷到底什么关系？”
“哎，能有什么关系？不就是那点关系吗？”
“我看不像，都不睡一块，晚上两个人房间也都安静得很。”说话的那个下人搓了会儿衣服，又说：“那你知不知道今天那个当兵的带了一群人来了之后，还有个小孩来了，听说是替个有权有势的给苏少爷来送花的。”
“真的假的？”另一个下人又说：“啧啧啧，我早就说过吧，这个苏少爷不是什么好东西，水性杨花着呢。他们这些戏子和青楼里的窑姐儿都是一票货色，吊着我们肖少爷呢。”
所有的话都一字不落地进了苏灵珮的耳朵里，他站在门外紧咬着下唇，一直到下唇被咬出血珠他才吃痛地松开。
他没有水性杨花，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吊着肖明玉。
他只是在花时间适应肖明玉的陪伴，让这份喜欢变成潜移默化的习惯。
他知道那茶梅花是梁秋山送的，他也知道梁秋山好像是要和他重新开始。
可他明明都拒绝了啊。
人人都说“旁观者清”，可如今这旁观者都这样说了，那肖明玉呢？他会怎么想他？
他最对不起的就是肖明玉了，最不想伤的也只剩下了肖明玉。
他要明明白白地告诉肖明玉，他想好了，他全都想好了，他要给这段关系一个交代，给肖明玉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苏灵珮一刻也不停留地掉转身，往肖明玉给宋承看病的房间快步走去。
他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房门大敞着，宋承好像已经离开了，只剩肖明玉一个人认真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上的一张纸涂涂改改。
肖明玉全身心投于医学的时候，是极富魅力的。
这样的魅力和梁秋山身上那种侵略性极强的魅力是不一样的。
那是一种独属于肖明玉的柔和而又温暖的美。
如果说，那年他在大华饭店第一次遇到危险时，来救他的是肖明玉而不是梁秋山，或者说，先扎根进他心里的不是梁秋山而是肖明玉，那么现在的他又会是什么样子？
可时间本就是这世上最不讲理的一样东西，它坚决地不回头地向前走，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他没法证实如果。
他整理了下跑乱的碎发，轻叩房门，唤他：“明玉。”
肖明玉微微抬了下头回了他一句“珮儿你来了。”但是视线依然没有移开纸张。
苏灵珮自顾自地走了进去，褪下披肩，抖了抖，搁在胳膊上，缓缓开口说：“明……”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肖明玉先行打断了，“珮儿，等一下。”他拿起笔在纸上又改了一味药材兴奋地说：“我想到了！”他举着药方在苏灵珮面前晃动着，说：“宋承的这个药方看似药性很强，但是只要稍微改动几个就能环环相克，既药到病除又不会很伤身。”
苏灵珮看着像孩子般笑着地肖明玉，突然有些恍惚。
他问他：“明玉，你很喜欢治病救人吧？”
肖明玉眉头微蹙，不满地问：“你们今天一个个的是怎么了？为什么都要问我同一个问题？”
苏灵珮滞了会儿，迟疑地问他：“宋承……他也问了吗？”
肖明玉不屑地撇了撇嘴说：“宋承？宋承就是个胡搅蛮缠的流氓。”肖明玉不合时宜地喝了口杯子里早已凉了的茶，声音渐微地说：“他问了也是瞎问。”
苏灵珮看着肖明玉在杯沿上来回摩挲的手指问：“是吗？”
肖明玉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迅速地收回了手藏在身后，说：“当然。”
肖明玉轻咳一声，问他：“珮儿你为什么这么问？”
苏灵珮将那杯冷了的茶倒了，才说：“我只是觉得明玉你医者仁心罢了。”他抬头对着肖明玉温和一笑，说：“下次不要再喝凉了的茶了，你知道的，茶一旦过了时候就品不出其中的滋味了。”
肖明玉点了点头，恍然问他：“对了，珮儿，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
“嗯？”重新在沏茶的苏灵珮抬起头看着他，扯出一个笑说：“忘了。”
肖明玉揉了揉苏灵珮的头发温柔地说：“那等你想起来了再告诉我吧。”
“好。”苏灵珮说。
说是忘了，但他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忘了呢？
他只是想起了一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肖明玉的时候，肖明玉也是像今天这样对他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不稀罕给他看病，但是动作上一点也不马虎，细心而又认真。
肖明玉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对任何一个人心存善心，不管那个人是何种身份，下人也好，普通人也好，权贵也好，他也好。
不得不承认，他动摇了。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在肖明玉身上错付了感情，而是怕肖明玉还没认清自己的心，最后却被对他怜爱和同情绊住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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