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恩情
十二月初的寒风从窗子口料峭地刮进来，苏灵珮哆嗦着裹紧了被子。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或者说是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夜里醒来时背上总是一把一把的汗，战战兢兢地总觉得有人围在他身边。
他想，他大概还是不能习惯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他不出意外地染了风寒，站在窗边不断地咳嗽。
黄妈端上来一碗热汤，递给他，又瞧了瞧他的脸，肿倒是不肿了，就是还有点红，心中暗自腹诽：这少爷也真够舍得的，那么好个人都糟蹋成什么样了。
他喝了一口，便问：“梁先生已经走了吗？”
黄妈点了点头，劝他放宽心，少爷只是在气头上，气消了就好了。
她说，过会肖医生要来，还特地加了一句，是少爷亲自安排的。
旨在安慰他——梁秋山对他还是上心的，千万不要心灰意冷，也别想着离开。
等他把一碗汤都喝完了，黄妈才缓缓问道：“小少爷，那阿玲是个什么来头？”
“嗯？”苏灵珮对黄妈突如其来地提问有些不知所措，如实答道：“哦……以前家里的丫鬟。”
梁秋山家里的仆人们对于苏灵珮多少有点了解，黄妈也不例外。所以，大家都清楚，苏灵珮是被梁秋山养着的，但不是普通被养着的。
如果说，普通养在金笼子里的鸟是一夜麻雀成凤凰，那么苏灵珮只是一只被迫关起来的凤凰罢了。
有什么不同？本质上就是不同的。
“瞧着是个麻烦人，小少爷您可得小心着点。”黄妈边收过他手里的碗筷边说：“小少爷，您仔细想想，您和少爷已经开始恩恩爱爱的了，怎么她一来您和少爷就开始置气了呢？”
“黄妈！”苏灵珮厉声打断她：“这事怪不得别人，擅作主张就是我的错。而且，阿玲和我解释了，我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
“小少爷，您就是太善良了点。”黄妈叹了口气，心想，太善良那就是傻，要没人护着只能活该被人欺负。
但她怕这话太重，终究是没说出口。
就在黄妈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苏灵珮叫住了她。
“黄妈，这盆茶梅是原本就放在这的嘛？”他指了指壁炉。
“小少爷，这我记不清了，但有可能是的吧。”
苏灵珮点了点头，抚着茶梅。他也记不太清了，昨晚迷迷糊糊地什么都没注意。
……
阿玲气恼地在狭小的佣人间里醒来，她是被管家陈伯安排在这。和她同住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洗衣服的，一个是洗菜的。还有一个竟然是倒马桶的，身上总有股洗不掉的泔水味。
她以前仗着自己是苏家主母的贴身丫鬟，那可是在下人面前横着走进走出的。
所有的小丫鬟都得围着她喊她玲姐，住的虽然小，但也至少是个单间。
可现在呢，她虽然从没近过梁秋山的身，可她多少也顶着个贴身的名头。再说了，她可是苏灵珮带回来的，怎么能生活得比以前还差？
“阿玲。”洗菜的女佣叫她，“让让，挡着路了。”
原是她不知不觉的时候站在了房间中央。
阿玲努了努嘴，微微侧身。初来乍到，既然靠不了别人，那她还是先夹紧尾巴做人为妙。
没过多久，阿玲看见洗菜的女佣做贼似的站在门后边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靠近她，偷摸地在后面观察她，发现她正拿着一个圆圆的东西往身上擦，再一看竟然是盒胭脂。
“哟，打扮呢？”阿玲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吓得人一脑袋撞在了墙上。
女佣揉着脑袋，看着她说：“阿玲你可吓死我了。”
“好妹妹，说说呗，打扮这么好看做什么？”阿玲拉过她的手亲昵地说。
女佣眼神飘忽不定地想要跑，被阿玲一把拉住，说：“好妹妹慌什么？你要这样跑了我可就当你是要勾引梁少爷去。你可知道我和苏少爷的关系的，到时候我告诉他，他夜里再和梁少爷吹吹枕边风，有你好瞧的了。”
女佣毕竟只是个洗菜的，不知道梁秋山和苏灵珮正吵着架，她还停留在前段时间苏灵珮是梁秋山正宝贝着的宠儿的认知。
“好姐姐。”女佣拉着阿玲的袖子，祈求道：“我哪敢对梁少爷有乱七八糟的心思啊。再说了，少爷性情阴郁反复成那样，在他身边可不得天天和走在刀尖上一样，吓都要吓死了。”
阿玲点了点头，想想也是。又问她：“那你什么心思？”
女佣环顾了一下周围，把阿玲拉近自己，在她耳边说：“肖医生今天要来。肖医生，肖明玉你知道吧？”
阿玲摇了摇头说自己听也没听过。
“哎呀，肖医生你也不知道。肖医生不仅风趣幽默，还没什么架子，对我们这些佣人们也很亲近。”
“有这么好？”阿玲抱着胳膊打量她。
女佣：“谁说不是呢！那可就是相当的好，我们这的人可都天天盼着他来。”
阿玲：“哦？是吗？那他很有钱？”
女佣：“那肯定啊，肖家不论是在上海还是南京都很有声望的，梁少爷见到他都要让他几分。”
阿玲像是来了兴趣，问：“按你这么说，肖医生那么优秀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们呢？”
女佣摇摇头，回她：“本来就没指望着能看上，哪有那么多一夜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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