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得有些突然,原江裴没反应过来:“什么?”
林鲤抬起自己的右手,指了指手肘下方的位置。原江裴那里的确有一条疤,不清楚小孩儿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高中那会儿造的,当时和人比赛摔沟里去了。”他拉上去袖子看了眼说,“我记得你这里好像也有一条?”
他好像模糊中有个印象看见过。实际上如果不是林鲤提起这事,原江裴是不会想起来自己有留意的。
那条疤并不显眼,是一条细长的痕迹。在和小孩儿开房的那天晚上,临睡前靠着光线角度他才偶然看清。
“你看到了?”林鲤说完顿了顿,显然想起了曾经坦诚相见的事情,明白自己这句反问有些多余。
“……是有。”他垂下眼睛,“七八岁时酒瓶碎片划的,记不清了。也不是很明显,再过几年应该就长没了吧。”
小孩儿喝过酒又浸过冷空气的嗓音有点哑,像是年长几岁成熟很多,调子低,还有点儿诱人。原江裴愣了愣,他虽然不了解对方的家庭背景,但大概也能猜到林鲤过得不太容易,这倒是第一次听他提起之前的经历。
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所矛盾,而林鲤更像是矛盾本身,这种冲突是很多个方面和层次上的。比如即便让他扎在一大帮比他大十几岁的人堆里,也不会显得突兀,他给人的感觉大部分时间里都和他的年龄不符。
原江裴叹了口气,问:“能抽根烟么?”
“随你。”林鲤说,“其实我以为你刚才就会问了。”
“刚才?”
“问我要不要聊会儿的时候。”
原江裴笑了:“你还挺了解我。”
林鲤瞥了他一眼,还是说了句:“对肺不好。”
“其实也不是非得要抽,”原江裴顿了顿说,“只是做这么一件事时间长了,嘴里像是缺了什么,少了点儿味道。”
“还有薄荷糖,吃么?”
烟已经从烟盒里抽出一半了,原江裴看着那出来的半支烟,眼睛里情绪很深,最后还是将它按了回去,朝小孩儿伸过去手。
“行,来吧。”
林鲤把兜里的糖都掏出来了,丢了一颗到原江裴的手心,剩下的给他塞在了中间放零钱钥匙那些小杂物的抽斗里。
薄荷的味道在嘴里很快散开,整个口腔都凉了下来,原江裴把糖换到腮帮那里含着,对小孩儿说了句谢谢。
林鲤盯着他,没说话。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鲤说,“听你说谢谢有一种特别正式的感觉。”
还没等原江裴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对小孩儿指了指示意要接。林鲤又把脑袋挨在了车玻璃上,安静地等对方通话。
电话里没什么要紧事,打了没多久就挂了,原江裴撂下来对小孩儿解释了句:“我弟弟。”
林鲤有些意外,“你还有弟弟啊。”
“嗯,比我小两岁。”原江裴说,“忘了之前和你提过没有,我爸妈离婚早,他跟的我爸。”
“想象不出来你做哥哥的样子。”
“我自我感觉还挺称职的,”原江裴笑着说,“要看看我们两个照片么?”
“看。”
林鲤凑上来看他的手机,其实各自都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加上父母分居早,原江裴和原岑的联系不算非常密切。相册里近期的就那么几张,还是过年那会儿照的。
原岑长得比原江裴更有书生气一点,两个人里面如果盲选,他比他哥哥更像是老师。原江裴身上自带的那种感觉林鲤形容不出来,十分有吸引力,但就是不容易往教师行业靠。
“你们长得挺像的。”林鲤说。
“放在一起看可能像些,”原江裴自己也看了一眼,把手机收起来问:“你有兄弟或者姐妹么?”
“没有,”林鲤沉默几秒,笑的弧度特别浅,“应该说幸好没有。如果有,也不一定会长得相像,我妈和我算是同行,都不知道我爸是谁。”
原江裴愣了愣,瞬间明白过来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话题。他还算不上了解林鲤,即便从小孩儿的话和性格表现里或许能窥探一二,他仍然不知道现在怎么样的措辞才最有效。
对方说出口的语气像是轻描淡写,里面隐藏的含义却是对灰暗泥沼最直接坦荡的妥协。原江裴明白言语的无力,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好像无论怎么说都不够恰当。
他忽然想起当初看见人在校门口被雨浇个底儿透的时候。
林鲤必然有一段痛苦而纠结的过去,导致他浑身带着伤。但那些伤口没有办法治,因为那些口子早就已经让他自己挨着疼长好了,结了痂成了疤。
好不到哪里去,可也就那样。
“……是不是有点沉重啊?”林鲤坐在副驾上的姿势没变过,歪着脸看他,“不谈这个。原老师,我太阳穴好像在跳。”
“没。”原江裴摇头,听完他后面半句皱起眉,“头疼么?”
林鲤嗯了声,“喝的有点多了,晕乎。”
“还压酒吗?”他把车内的灯打开,“转过身我给你按按。”
“这么好。”那双好看的眼睛弯起来,林鲤眼里没什么低沉的情绪,车厢内令人窒息的压抑散去一点。
他背朝着原江裴,上半身后仰一些,靠着座椅前排中间那个格挡,但腿有些别扭。原江裴看了一眼,说:“把鞋脱了踩门边儿吧。”
林鲤顿了顿,听话地照做了,在副驾驶上蜷起膝盖,也不闭眼睛,仰头看原江裴给他揉太阳穴。
“我好像知道当你弟弟的感觉了。”
原江裴笑了,“我不打他就不错了,没给他按过。”
下面那双眼睛又弯了弯,林鲤笑了两声,合上眼睑不动了。原江裴按的力度挺舒服,脑袋沉重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按了差不多五分钟,原江裴感觉到手下那颗脑袋动了动,林鲤抓住他左手悬在半空,侧过头说:“好多了,谢谢你。”
“那坐起来。”原江裴把左手抽回来,右手在小孩儿脑袋上拍了一下:“我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呢?”
他说完林鲤就又笑了,眼睛弯弯的,是能泛到眼里的笑意。
“谢谢啊。”他说,“再按久一会儿怕你又肌腱炎了。”
这一次原江裴没有再锁着车门留人。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小孩儿下车过马路,走向对面的那个小青旅。等人推门进去,他才收回视线,摁下控制把窗户开了条缝儿,又坐了一会才打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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