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问：“我的家人知道吗？我要联系我的家人。”
贝蒂道：“你的情况我们已经全面通知你的家人，为了向导觉醒给常人带来伤害，你将不得再与你的家人接触，只可以在我们的监视下和家人进行视频或通话联系。”
“没关系，我就打个电话。”
贝蒂把自己的终端拿出来，拨通了电话。
视频中出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是顾长书的奶奶——叶茶。
仅仅是几天不见，顾长书便感觉奶奶平白苍老了许多。
背景是一个昏暗的房间，一张床，和堆满了衣物的柜子。
那是他们拥挤温馨的家。
他看着奶奶被厚厚的眼皮遮盖的双眼。
那双眼睛平时总是闪着慈爱的光，但是此刻，在昏暗的房间里，突然显出暮年的尘埃来。
他第一次那么明显地感觉到“老”的含义。
不是脸上的老年斑，不是苍白的头发，不是日渐迟缓的身体和逐渐含糊的嘴，而是那一种袭击思想的阴霾，在原本清澈而湿润的眼光中混入泥沙。
顾长书叫道：“奶奶。”
叶茶似乎在回忆什么，喉头上上下下蠕动了很久，就在顾长书准备好好听她如往常一样的长篇大论时，叶茶只是叹了一口气。
“长书啊，我们都知道了。”
叶茶叙述了他被打之后的事情。
他的舅妈报了警，等警察赶过来的时候，发现顾长书和一群讨债的人都倒在了地下，便把他们送到了医院。
顾长书被打得遍体鳞伤，镇上的医院根本不敢收，叶茶和舅妈只好把顾长书送到市医院。
他们一家人焦急地在急救室外，可最后等来的却是医院的向导觉醒通知。
叶茶是当过兵的，知道这意味着，顾长书这个孩子，以后可能就和他们一家人没什么关系了。
他将会有一个向导的人生。
接到消息的贝蒂和罗杰斯很快赶来，双方很快谈妥了一切事项。
鉴于顾长书是一名十分珍贵的自然向导，政府愿意为他们一家清除债务，同时保护他们的安全，每个月提供补偿金。
而顾长书将会被送到天狼星，学习应该如何做一名向导，为联邦效力，几乎永远地失去和家人的联系。
这是内战结束后，新增的84号法令规定，他们每个人都为84号法令投了票。
叶茶投的是赞成票。
当时的她，是一个被内战折磨，丈夫惨死在叛军哨兵手下的人，她的内心充满着对哨向这一新物种的愤恨，很不得将他们锁在笼子里，永不见天日。
但是这悲剧一般的宿命竟然降临在了她最喜欢的孩子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
她只能在通话中不断叮嘱着顾长书一些生活上的注意事项。
顾长书的眼睛，像雏鸟一般透露着柔软和单纯的眼睛，充满着纯粹的敬爱、依赖和信任。
叶茶觉得自己那一双投过票的手十分沉重，只好别过头去说了声再见。
顾长书叽叽喳喳地见过弟弟妹妹和舅妈后，才挂上了电话，决定和贝蒂一起离开埃博拉。
其实他没有选择的权利，法律规定联邦境内所有的哨兵向导，都要接受天狼星的管理。
*
如果不是查到顾长书是个向导，贝蒂不会来这么偏远的星球。
作为“黑洞计划”实施后的第三代改造向导，她各方面的指标都近乎完美，非常符合伊藤博士对于向导的设想。
名门贵族的家世，高挑柔软的身材，温顺宽容的性格，美丽端庄的容貌，出类拔萃的能力。
实验期间，伊藤就给了她“安琪儿”的昵称，说她是完美的“新人类”，是以后所有向导的典范。
暗地里很多人都对贝蒂颇有微词，但是贝蒂并不理解这些怨言和误解从哪里来。
她只是踏实地做好上司为她安排的每一项工作而已。
比如接受上面给她安排的哨兵配偶，哪怕这个哨兵是部队里出了名的刺头和难相处，她没有半句不妥。
比如来埃博拉这样的宇宙渣滓星球，查一个新生向导，没有人想接手，上司丢给了她，她也照做了。
埃博拉的经济支柱是能源开采，不过这个可怜的星球产出的能源都是淘汰了好多年的燃料，只有周围和它同一水平的星球才会需要。
矿星的空气里弥漫着细小的黑色的尘埃，即使是带着口罩出门也刺鼻得难受。陈旧的街道里常常见到随意扎堆坐在一起的社会青年，染着花花绿绿的头发，手里的钢管敲击出令人烦躁的声音，劣质香烟的味道混合着体味、垃圾味，和尘埃一起吸入鼻腔，令人作呕。
仅仅是停留了一个星期，贝蒂就目睹了好几起聚众斗殴，偷窃和私下里的犯罪行为更是数不胜数，暗网在这里也留下了不少踪迹。
“没想到联邦还有这样的边缘之地。”贝蒂半是怜悯半是厌恶地说。
罗杰斯挑眉，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通过旅社的窗户看着街道。
贝蒂感知得到，来到这里罗杰斯是很兴奋的，尤其是在看到暴力场面时，他会忍不住对自己说：“看啊贝蒂，像不像是犯罪实录里的场景。”
犯罪实录是一款很老的格斗策略游戏，场面血腥火爆，以上个世纪发生在边缘星球的黑帮争斗事件为蓝本制作。
贝蒂看着眼前的鲜血，没有兴趣应和罗杰斯的话。
这是真实的生活，罗杰斯却把它当做一场游戏。
或许对于哨兵、对于眼镜蛇部队出身的罗杰斯来说，杀戮本来就是一场游戏，他在游戏中享受着自身命运失控和掌握别人命运的快感。
罗杰斯慢慢也知道了贝蒂不喜欢这样的话题，学会了控制和隐藏。
好在顾长书和他的家人足够识趣，足够配合，他们免去了很多烦心事，安全顺利地到了天狼星。
罗杰斯一关上门就把贝蒂扑倒在床上，长舒一口气：“总算结束了，要是亚历山大再趁我休假的时候给你安排任务，我就让他好看！”
贝蒂吻着罗杰斯侧脸，把脸颊埋在他柔软的金发中。
“我看你不是在埃博拉玩得很开心吗？”
罗杰斯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最烦带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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