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本来就说不上生气，只是不想和秦翊有所接触。
贺渝闻言没吭声。
不吭声，多半就是已经好了。秦翊翘了一下嘴角，向旁边那家复古式餐馆走了几步，转过头来笑说：“老师，跟我来。”
贺渝看着他微笑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们并肩走向了小餐馆里。
这座餐馆名叫“朝暮”，里面不大，但复层小洋楼的结构很清爽漂亮，绿油油的植物从窗台蔓延，爬满了一面墙壁。优雅的灯光坠落在地面，伴随着某种从角落里飘来的清凉曲调，交织在空气中，拥抱着每一个来客。
大约是旅游淡季的原因，里面和外面的沙滩一样，没什么人。随着唯二来客的推门而入，清爽的海风温柔地卷进来，扯动了里面淡蓝色的羽毛风铃，发出“叮铃铃——”的清越响声。
很快厨房里钻出一位蓄满胡茬的中年人，也许是老板，他从纱帘后面探出了个脑袋，说了声：“你们先坐，稍等我们片刻。”
不是“我”，是“我们”。贺渝打量了一眼这位年纪已经不小的老板，心里了然，估摸着应该是“老板娘”也在里面吧。
但在外面坐了一会儿之后，再见到来人之时，他的面目表情陡然凝固了，一时间显得有些木。
秦翊坐在他的对面，语气里带着一丝逗弄的笑意说：“怎么？没见过男性‘老板娘’？”
贺渝摸了摸尾戒，看着同样年纪已经不小的笑眯眯捧着菜单的男人，慢慢收回了目光看向了秦翊，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性别歧视，也不是不能接受同性恋——虽然对于联邦而言，同性恋暂时还不能摆在台面上，并且很多时候这样一种关系都代表了所谓的达官贵人的“恶趣味”，大多数人都是图个新鲜，很少能坚持到最后，也并不会产生什么真正的感情。
联邦甚至不能接受同性恋的婚姻。
这还要归责于守旧党的“丰功伟绩”——当年虫战期间联邦人口损失惨重，守旧党借口“扩大人口需求”直接将同性恋婚姻消除了，并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对这类少数人群进行了残酷的镇压。
秦翊从菜单里探出头来，看了贺渝一会儿，笑了：“我以为你就算不去举报，也会不那么容易接受……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好像在试探什么，就连拿着菜单笑呵呵的“老板娘”都经不住投过去惊奇的一眼。
贺渝又有些不耐烦地移开了视线，一副岿然不动的神情。
他讨厌秦翊用这种藏着话的语气和他对话，这让他觉得有些……隐隐的类似不安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不想动脑筋伤神。他想。
秦翊埋头看了一会儿菜单，可能真的钻研了一下上面的菜式，似乎有些不太满意的用食指点了点餐桌，看上去有些懒洋洋的：“今天没有三文鱼盖浇饭吗？”
“老板娘”对这位非常不客气的客人挑了挑眉头，歪了歪脑袋。
贺渝这才发现，这位“老板娘”有些地方和对面的秦翊有点相似。比如这个歪头的姿势，还有那双同样狭长有神的眼睛轮廓。
“没空打鱼，要不你自己去抓？”“老板娘”笑眯了眼睛。
秦翊转头看了一眼好像有些发呆的贺渝，想了想还是兴致盎然地说：“他们家的三文鱼盖浇饭很好吃，尝尝吗？”
听着是个问句，但这位客气的上将大人已经站了起来，生生用自己的肢体动作将这句话扭曲成了陈述。
十分钟之后，两个人坐着一只小船踏上了宽阔的海洋。
因为有高科技的感应式自动捕鱼网，他们只需要将船开得远一些就好。
秦翊的手指灵巧地在操作台上按下了几个键，小船下忽然荡漾起水波，片刻后，悠然地往遥远的海平线晃了过去。
蔚蓝色包裹着他们的船只，像一块稀世美玉，剔透晶莹。
秦翊抬起头正看见贺渝微微抿起的嘴角，那唇角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这样的微笑太难得了，一时间秦翊有些不愿打扰，只是悄然地看着联邦传说中这位最冷血无情的上将的侧脸，也勾起了唇角。
很久之后，当一阵略带凉意的海风卷着浪花的咸湿拂面，贺渝才回过神。他忽然听见秦翊缓慢地说道：“老师，你还记得吗——”他拖长了调子。
贺渝偏过头看过来，看到了一脸带着逗弄的笑意。
“你以前和我说，你最喜欢海洋。”
心跳骤然加速，有些好像已经被遗忘的东西就在这一跳一跃之中模糊地浮现出一个影子。
“你说你喜欢海，因为海洋不像天空那么苍白，也不像宇宙那么深邃，它是一种剔透的质感，它的蓝可以蓝到人的心底。”秦翊始终笑着，仿佛这些回忆是一种难以忘怀的幸福，“我那时候不相信，现在我信了。”
贺渝有些失神地看着远方，好像有些恍如隔世。
他的瞳孔像是因为这句话而打开了一扇封闭的窗，流露出一些明了的情感。
也许有痛苦，也许有茫然，还有一种淡淡的失落……复杂地交错在一起，像是一张大网，网住了所有的不堪。
秦翊身体前倾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而那张大网却好似被这个举动惊扰了，变得支离破碎。
贺渝收回了目光，又恢复成那个安分到沉寂的将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略微倾斜上半身的秦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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