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小区地比较偏，又有崔放的叮嘱，方允很少在夜里出门。
从酒吧里闷着头跑出来，这条路除了酒吧门口缀着绚丽的霓虹灯外，十几米才有一盏有些昏暗的路灯，忽闪忽闪，伴随着方允剧烈起伏的呼吸，恍惚快要熄灭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独处在陌生的黑夜里。
其实没有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跑出来，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逃走的心，和一双通红的眼睛。
从前什么也没想清楚，稀里糊涂地接受了安先生所有的温柔和好意。可在想明白的那一刻，随着喜悦共同到来的，却是从未体验过的害怕和不安。
好像已经没有办法再鼓起勇气赖在安以呈身边了。
酸涩的鼻腔溢满了夏夜闷热的气息，方允抬了抬眼，模糊一片的视野里，是绵长的黑暗和远处一盏隐约可见的路灯。
来的时候紧张，跟着安以呈乖乖地走，却悄悄记下了从小区到酒吧有多少盏路灯。
他抹了抹眼睛，泪珠在闷热的夏季非常的烫手，很快手背也湿了一片，眼里还是止不住地涌出新的，两只手糊了泪水满面，耳朵里却忍不住留神听着动静。
方允没敢回头，却好像期待着能听到什么。
一声“小兔子”也好，急匆匆的脚步声也罢。
可是除了寂静得可怕的夜以外，只有方允自己的呼吸声越发清晰。
不知道在路灯下傻站了多久，直到眼泪干在了脸上，酸涩的眼睛重新又能看清道路，希冀的脚步声还是没有响起。
他终于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刺目的霓虹灯，嗓子像是被勒住似的，每每下咽都疼的心里发紧，凝眸几秒，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之前，终于迈步走向了下一盏昏黄的路灯。
从前不懂何为“喜欢”，却要先明白如何“告别”。
回家的路还有十七盏路灯，不知道数到17的时候，心里的疼会不会少一点？
（五十五）
“不画了吗？”崔放那头的声音有些惊讶，却很明显克制住了，“……不画也挺好，我本来也担心你一个人去酒吧，你别担心，我来和老大说，”他顿了顿，好像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比起这个，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没什么事，实在不、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方哥，咱俩都什么关系了，你有什么事得和我说。我本来想着最近去你那里吃顿饭呢，编辑部前两天出了个岔子，实在走不开，你有什么事一定……哎好好，我马上来啊老大。”
“你、你快去忙吧，我不、不打扰你了。”
方允挂了电话，长长吐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了电话，本以为这样就是结束了，在一瞬间的放松感之后，心里却又空落落的没了实感。
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天。
三天里，方允把自己锁在了家里，不出门，自然也碰不着那个害怕碰见的人，而安以呈也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除了按以前作息响起的规律的关门声，竟是一次也没见着。
见不到最好，见到了，方允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虽然总觉得提不起劲，也常常盯着安静的微信头像发呆，猫眼里却再看不见那个喜欢懒懒地靠在楼梯上的人。
方允总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
抽屉里的画稿拿了出来，才撕了一个边角，豆大的眼珠落下来，模糊了画上的线条，他就没忍住停住了手。
真人以后都看不见了，留个画稿……总不算过分吧？
想着，又动起了笔，三天的时间，稿子没画几张，桌上倒是堆满了神态各异的安以呈——他似乎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出现在了方允的生活里。
方允拿着笔，在日历上又重重划了一笔，才上午十点，好像就已经把一天过完了似的。
早饭忘了吃，净想着打电话的事，肚子一饿，脑子里就控制不住往不该想的事情上飘。
安先生……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要是胃疼了一个人倒在家里，没人发现怎么办？
方允突然有了冲出去敲门的冲动，但心里的情绪压了又压，还是恹恹地趴在了桌上。
他第一次明白，关心别人，有时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家里的辣椒酱被赌气似的收进了柜子里，被夸赞过的手绘小碗也放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他留下的痕迹，好像这样生活就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可还是在听见关门声时，悄悄挪到门边，隔着厚厚的猫眼，盯着木门挪不开眼。
紧闭的两扇门扉，隔绝的却是一道难以跨越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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