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曦婴提着两个保温杯，里面盛着煲好的鸡汤和红枣粥，给江父补身子。
她沿着已经熟悉的路线，闻着已经习惯的消毒水气味，听着嘈杂的悲鸣呜咽，紧了紧步子。打开一间病房的门儿，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听到动静也没醒来，仍是继续睡着。
旁边坐着的妇女看见江曦婴过来，站起来说“曦婴你来啦。”
“嗯，慧姨我来吧，你去歇会儿吃午饭吧。”
“诶，那行。那你吃了没？”
“我吃过了，您去吃点儿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嗯，那我就先去了。”
“嗯。”
送江袁慧离开，江曦婴又折身返回，走到病床边儿上，叫道“爸，醒醒…爸，起来吃饭了。”
江父这才睁开眼，看见是自己女儿来了。
江曦婴摇起病床，折出餐桌板，打开保温杯，又翻出个勺子，给江父递了过去。
江父左手接过勺子，他右手还插着针头输着液，不方便拿。不过但也没有那么别扭，左手用的还挺熟练，一勺一勺慢慢吃着。
江曦婴退到一边，拉开窗帘，看着窗外车水马龙，行色匆匆。
江父病了，反复的胃病，成了胃癌。前不久做了手术，整个人十分虚弱，接下来就又是化疗了。
医生告诉江曦婴，江父的病已经脱到晚期，虽然已经进行了手术，但还是有很大概率恶化。每年得癌症死亡的，有八分之一是死于胃癌，她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就是这八分之一。不公平，这对一个一辈子勤勤恳恳，老实工作，诚心待人的人来讲，这样的结果，很不公平。
江曦婴心里思绪乱飞，她又想到江袁慧，江父的一个亲戚，十几年前她生过一场大病，江父给帮忙治好了，而且念着她家的经济情况，给她省去了不少费用，都是江父自己垫的。如今江父病了，那些个亲戚们也就她还念着江父，来帮忙照看。江曦婴很感激她，要不是她来帮忙，江曦婴一个人还真看护不过来。她想到热心憨厚的父亲终究还是有些回报的。至于其他亲戚的冷漠，江曦婴也没有去感慨人心不古，世态炎凉，这不是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么？所以她没有费时间去慨叹，没必要花那时间。
算算这段日子花的医药费，再想想自己还剩的存款，江曦婴合计了下，看来只能动父亲的诊所了。江曦婴心里其实很伤心，拼死拼活了大半辈子，父亲把半辈子的心血都献给了那个诊所，那简直就是他的半条命。
“我来这儿多长时间了。”江父突然开口说了句。
江曦婴心里盘算着事儿，没留心听，“你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住院多久了。”江父努力咬字清晰，奈何还是太虚弱，声音免不了的沙哑无力。
江曦婴回答说，“差不多3个月了。”
“差不多3个月了啊已经”江父低低重复一句，又说，“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江曦婴没有说话。
整天呆在医院病房里，对时间观念是很模糊的，就是：醒来——早饭——午饭——晚饭——睡觉。再简单不过，在这里的人也用不上时间。
父女两人沉默了片刻，江父说，“钱还够么。”
江曦婴咬咬嘴唇，看向别处，不说话。
江父又开口，“咱们回家吧。”
江曦婴扭头过来，看着江父，语气坚决，“不行。”
江父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不要这样浪费时间和钱了。”
江曦婴还是坚决的一句“不行。”
江父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勺子，看着倔强的女儿，“唉… …你是打算动诊所么。”
江曦婴扭头看向江父，却是说不下去，低下头去。虽说已经有了这个打算，但真正摆开了要说的时候，她还是无法开口。她觉得很残忍，而且这不是别人，是她爸。
江父顿了顿，开口说，“卖就卖吧。”
江曦婴使劲咬了咬唇，忍着。
江父又开口，“那个，记得给你妈留一部分。”
江曦婴抬起头，说“为什么。”明明是个问句，却是用叙述的语气。
“那毕竟是你妈啊。”
“但她已经不是你妻子了。”
“我… …”江父说不出话来。
江曦婴平复了下情绪，深吸一口气，说，“那家诊所不是你们夫妻公共财产，你没必要给她留。在法律上，我是诊所的继承人。”
看着江父不说话，江曦婴心里揪成一团，狠了狠心，说，“你还念着什么？她已经走了，早就扔下我们走了，现在她是别人家的老婆，别人家的母亲。她三番五次回来找你救济帮忙，还不就是瞅着你这性子软，每次一回来要这要那，哭这哭那，你还就吃这一套，会会都满足她。我就不知道你心里到底觉得你欠了她什么！你再看看她，你病了，她过来看过一次么！就连来个询问情况的消息都没有！”
江父涨红脸，呼吸急喘，没说话。
江曦婴心里烦躁，想抽烟，医院又不能抽。
空气显得有些凝滞沉重。
“把你的嫁妆钱凑够，剩下的和你妈对半儿分。”
江曦婴微微睁大眼睛，压着嗓音，“不行！那钱是拿来给你治病的，我不会用，她更轮不上。”
“你——你！… …”江父动气了，呼吸一喘，身子也跟着起伏。
江曦婴脸色一变，紧张地向前移了两步，握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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