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阮成锋随即大大方方地往他对面一坐，倒让Patrick撩起眼皮望了他一眼。桌上五颜六色堆满了筹码，这漂亮小子跟前什么都没有，然后他看到阮成锋从腕上解了块表下来，啪的往桌上一扔。
赌场没有赶客的道理，只要付得起赌资。
乌烟瘴气的赌场里头，一把牌在荷官手里炫技似的来回切，围观的一票人眼花缭乱，阮成锋始终只是微笑。Patrick见过不少亚洲面孔，他印象里中国人尤其有钱，比如眼前刚摘下来的这块钻表，他决定把这漂亮小子今晚扒光在这儿，于是抬眼给荷官使了个眼色，那头心领神会颔首。
但Patrick随即就在之后的连续三把中领会了什么叫一输到底，他和荷官不可思议地瞪着阮成锋指尖捻开的底牌，隔着满桌筹码，Patrick眯起眼睛盯牢了阮成锋，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年纪轻轻的亚洲男人在眼皮子底下把一张绝不该出现的牌偷换了出来。而阮成锋指尖一弹，那张轻飘飘的纸牌飞上了筹码堆，他只拿回了腕表，不慌不忙地扣了回去。
阮成锋用满桌筹码买了一个当面对话的机会，但是对于黑哥们此后的牌桌邀约一概不认，无论对方的高帽子和死皮赖脸是如何难缠，他只一句话：纯粹运气。
他当然不会告诉Patrick自己家里有尊输神，纸牌这东西他跟着从小玩到大。而Patrick更是不信他那搪塞的鬼话。后来半开玩笑地把人又摁在了牌桌上，这回阮成锋不得不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给他解释了个中文成语：“我家里有个前车之鉴，能把裤子都输掉，不玩，不玩。”
那时他们合作得是很不错的，阮成锋手里有一大批德国的走私药急需出手，几番打听之后直接找到了久负盛名的Patrick，对方也没让他失望，几次都是全部吃进，毕竟阮成锋给的价钱低于了市场价三成。
Patrick很快和阮成锋称兄道弟，合作愉快之余送了他很可心的小礼物，到后来甚至有意拉他入伙——这漂亮的亚洲小子不止是牌玩得好，脸长得好，身手利落，最关键的是，冷静而克制，这是个非常罕有的美德。
对这种抬举，阮成锋不置可否地含糊混了过去。他只想短平快地多赚点钱，压根不打算在混黑帮这种很有前途的事业上多做经营，更别说还是个外国黑帮。
但这种赚快钱的方式理所当然挡了别人的路，某天深夜阮成锋在暗巷遭遇伏击，险些丧命。之后当机立断舍财保了平安，以很短的时间把那条药物走私的线让给了另外两三股势力，干脆利落地洗手不干了。
Patrick后来断断续续地还找过他，都被阮成锋打着哈哈推脱掉了。连一些未尽账款都舍弃了，毕竟那时他身上担着一家子的性命安危。后来渐渐没了音信，若不是扔给阮成杰的那一堆陈年旧账里夹杂了某一笔，又被那个细心而贪婪的祖宗翻了出来，阮成锋甚至已经忘记了那一段暗黑而危险的岁月。
阮成锋手里方向盘一转，将车驶向了华人商会的方向。
他不打算跟Patrick再扯上什么关系，只是这件事，暂时不必跟哥哥说。
但也许有些冥冥中的事情很难说清楚先后。
那张电子邀请函刚刚进来的时候，阮成锋正和华人商会里的某一家谈妥了清账的付款方式。手机嗡的震了一下，压根没引起注意。
十分钟以后一个电话拨了过来，阮成锋先看见了那几个数字，想也没想就按了个静音，正准备把手机倒扣过去，预览中的缩小画面瞅见了一眼，手指一划，整张画面跳出来。
那是一张像模像样的电子邀请函，日期就在三天后。内容很劲爆，是一场地下拍卖会，价高者可以对拍品“做任何事”。
阮成锋听说过这种事情，这些拍卖品通常是些漂亮的孩子，男女都有，基本都是欠了赌债或者高利贷后的自愿卖身，每一次组织都是一场地下狂欢。他后来跟Patrick关系疏远，也是因为不愿意沾染这些，那些拍品的最终结局是非常残忍的谜。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会通知到他。直至他看了一眼那张照片，才陡然一愣。
他疑惑地盯紧了图上的人，一错眼间甚至以为那张黑白照上是阮成杰，十七八岁时的哥哥。光影切割中那具少年躯体裸露出大半身形，肌理流畅，脸侧向一边，半没入阴影里的熟稔五官让阮成锋陡然蹙起了眉。
他两指滑了一下放大局部，仔细盯着那张脸看了会儿，终于认出了这是谁。
一张总是神气活现而眉眼飞扬的脸，以至于自己曾经刻意要求过他收敛那份摇头摆尾的嘚瑟，不求神似，但愿能有个四五分的形似，但现在那小孩儿长大了，面孔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感，生出了清俊的棱角。照片是黑白的，让人一错眼重叠了不同的两个人。
阮成锋略微琢磨了一下，最后一次见到这小兔崽子是什么时候了，三年前？不，好像是三年半了。如果那时对方没有在年龄和去向上说谎的话，这小玩意儿现在应该是21岁，在世界的不知道哪个角落吃香喝辣，而不是出现在一张暗示意味极重的拍卖邀请函上。
他手指一点拨回了那个未接来电，声音有种异样的低沉，叫对方的名字。
“哈罗，Patr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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