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李想这么对李余讲话也已经成了常态，李余擦掉了脸上的吐沫星子，“我只是没钱给你去堕胎，也没钱给你买避孕套。”
李想气极反“哈”，半天没讲出一句话来。
李余适时地摆摆手，“滚吧。”
李想滚了，滚了一分钟又滚了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高高胖胖的中年人，“找你的。”
中年人是李余厂子里的会计，其实文化程度也就只有小学，因为家里在这附近有点小势力，才给他搞来的这个不累又有油水的活计，因为他的脸型长得很像一颗肥嘟嘟的大蒜，人送外号“王蒜头”。
王蒜头刚刚已经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这一进门就是一脸似笑非笑，李想也不急着走了，靠着门框站住了。
李余抬了下眼皮，李想耸耸肩，“我估摸着王叔过来也和我有点儿关系。”
王蒜头笑模笑样地紧挨着李余坐下了，照着李余的大腿轻轻拍了拍，“小余子，你们叔侄俩这天儿聊得还挺野。”
“不怎么野。”李想抢在李余前面说：“真野的时候王叔你还没见到呢，你是没见过我二叔那大耳刮子，那连环踢，耍功夫的都不如他。”
“是吗？”王蒜头笑出了一脸褶子，因为天气干，瞧着就好像有蒜皮要剥落下来。“小余子平时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哪！”
李余岂止是不声不响，但凡出了门他几乎就等同于一个哑巴，工友常年也不见他说上一句话，也不见他给谁露过半张笑脸，又因为他有疯娘在先，大家也就心有灵犀地把他当成一个半疯。
李余沉默着听李想眉飞色舞地对他一通控诉，王蒜头在他身旁笑得声如洪钟，还故作熟络地把一边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小余子，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说我们都是当长辈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打孩子啊。”
李想又不乐意了，“他也就比我大七岁都不到，算个屁的长辈。”
李余全程像个死人一样，除了往一边挪了挪想挣脱王蒜头的大肥手，可是没用，这人的手像一把铁钳。
他等着王蒜头切入正题，可王蒜头却顾左右而言他，“小余子，你这多久没洗澡了，身上有味儿了都。”
这次李想不再接话了，他抻了抻下巴，眯起了眼。
李余又卷起手掌咳了一声。
“那什么……”王蒜头是越挨越近，“小余子，你这年纪轻轻的，不能不注重个人卫生啊，走，王哥带你去澡堂子泡泡，我给你搓搓背，你也给你王哥搓搓。”
李余像没听见似的站起身要去倒水，王蒜头抓了一把没抓住，干脆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李余倒水，王蒜头就拎着剩下的烧饼仔细端详，“你们爷俩儿就吃这个啊，这是干噎啊，连根菜毛都没看见。”
“不想洗，爱吃不吃。”李余捧着滚烫的茶缸总算接了呛，缸口看起来要比他的脸还大，他的头就在这袅袅的水蒸气里埋着。
“嘿。” 王蒜头皮笑肉不笑的哼唧了一声，也懒得跟他装模作样，一个外乡人，还克死了娘，连半点依靠都没有，还不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王蒜头把烧饼撂回凳子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瞄着李余，干脆直接上前去揽他的腰，李余虽然已经二十出头，但是身板儿依旧单薄的像个少年，隔着臃肿的军大衣也能估摸着感受到瘦得只剩一捻的细腰。
“听哥说……”王蒜头胡乱在那腰上摸了两把，“当着孩子的面有些话又不好说，但王哥这些年对你好不好你心里应该也清楚，我就是看你跟别人不一样，看你顺溜，你要是愿意跟哥交心呢，咱就不吃这烧饼，咱们去吃点儿小菜喝点小酒，吃完了洗洗澡，洗完了再好好交交……”
李想打了个且咧，差点没顺着门板滑下去。
李余把头从茶缸里面钻出来，整张脸被熏得是红中透紫，李想一看李余这个样子心想要完，别人不知道他可直到，他二叔发起癫来，是视死如归的。
李想在心中默默倒数“三、二、一……”
李余“咣当”一声把杯子砸到了地面上，滚水浇上了棉鞋鞋面儿，“刺刺拉拉”冒着青烟，李余毫无知觉，竟是直接冲到厨房去抄菜刀，吓得王蒜头赶紧朝李想身后躲，“你这个疯货，我，我说什么了，你就要砍死我啊，我他妈是过来是要钱的你知道不知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来来来，你砍，你砍，你有本事砍死我……”
王蒜头底气又**两分，从李想身后伸出一颗头来，“还他妈敢冲我横，信不信我分分钟弄死你！”
李余还拎着那把刀，眼神却已经从王蒜头脸上飘到了李想脸上，半睁着眼睛问他，“你欠人钱了？”
李余的眼睛是少有的大，很有点欧美人眼窝深邃的样子，睫毛更是长得出奇，只是这双大眼睛却和炯炯有神没有丝毫关系，它很丧，眼尾天生是朝下耷拉着的，眼角处还有一颗漆黑的泪痣，使他丧上加丧。
李想熟悉李余的每一个眼神，再早两年，他也是怕过李余的，可他现在不怕了，甚至还有把李余扇他的巴掌都给扇回来的冲动。
李想头一别，“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可不是欠，是抢！”王蒜头眼见苗头不在自己身上了，就又恢复了趾高气昂添油加醋的本性，“我家王翔前段时间丢了我给他交学费的一千块钱，还不让我到学校去问，可王翔一直是个细心的孩子，从没弄丢过什么东西，我他妈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后来才知道，是叫你们家李想给抢走了，我原本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谁家没个倒霉孩子呢？李余，你说咱们都当了那么多年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好声好气的过来跟你说，可你他妈的偏偏给脸不要脸，这就别怪我不厚道了，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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