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祈星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容绪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只是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可目光下移便看见容绪缠满绷带的手，一圈又一圈，裹得像个粽子。
“走吧，回家了。”容绪朝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
傅祈星这才发现，自己直接在走廊的长凳上就睡着了。他站起身来，没借助容绪的力量。那只落了空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五指不自然地蜷起，又回到了主人身侧。
两人相对无言地朝医院外走去，天已经黑了，老沈开着容绪的那辆路虎在门口等着他们。
傅祈星径直在副驾驶位坐了下来，余光中发现老沈头顶不知道何时蹿了不少白发。想来这个助理当得也够辛苦，本职工作没干多少，整天为老板和下属的这点破事忙活。
“你不陪容总坐后边吗？”老沈压低嗓子问他。
“咔哒”一声，傅祈星用扣起的安全带回答了他的问题。
开始，老沈还试图说几句话来缓和车内的气氛。但见没一个人愿意搭理他后，只好自觉地闭上了嘴。尽心尽力地履行起了司机的职责，把两人送回了容绪家。
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傅祈星皱起了眉头，中午的那片狼籍到现在都还没收拾。
血已经干了，从台沿一直延伸到地面，乍一看还有几分骇人。傅祈星用抹布蘸了水，半蹲着开始一点一点擦洗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容绪关切地望着他：“当心一点，别受伤了，要不我雇人来收拾吧？”
傅祈星收回目光，专心对付着面前的血渍：“别了吧，这么多血，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家杀猪了。”
面对这个玩笑，容绪笑得很开心。一边笑，一边拿来了扫帚，将地上的碎瓷片扫到一边。傅祈星本想帮忙，但看他一只手也干得像模像样，便懒得管他。
好在时间只过去了半天，台面和地砖也都极其光滑，处理起来并没有那么费事。就是那块抹布，洗了好几遍依然一拧全是血水，傅祈星看得糟心，干脆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傅祈星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才想起今天还没吃饭。中午做好没吃的那些菜，因为溅上了血，统统被他给倒了。他走出厨房，扫了眼沙发上的容绪：“你饿吗？”
“哦。”容绪跟想起来什么似的，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忘了还没给你做饭呢，马上。”
这刚走一半，容绪回过神来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向傅祈星举起刚刚做完手术的手：“不好意思了，看样子有段时间没法给你做饭吃了。”
“我又没让你给我做。”傅祈星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出去吃饭，或者点个外卖之类的。”
“都行。”
选择权又回到了傅祈星手上，他看了眼容绪这副样子，掏出手机：“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容绪走上前来，和他头抵着头望着狭小的手机屏幕。傅祈星有点儿不习惯这种亲近，但谅在容绪刚受了伤便没推开他，就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容绪说了A他选了B，惹得容绪还以为他又在闹脾气。
等待外卖到来的时候，两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望着还没打开的电视。半晌，容绪开口道：“帮个忙，你去我书房，右侧最下层的抽屉，有份牛皮纸袋装的文件，把它拿过来吧。”
傅祈星本想问他怎么不自己去拿，又看容绪脸色依旧苍白，说话声音都发虚，便乖乖起身往楼上走。
一路上，傅祈星都在猜那是份什么文件。自己刚弄伤了他，这会儿他对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傅祈星都能理解，反正容绪就是这种人。
因为一直在胡思乱想，一推开门，傅祈星一下子忘了文件放在哪，只记得是最下层的抽屉。好在也就两个，一个一个试吧，傅祈星这么想着，拉开了左侧最下层的抽屉。
拉开抽屉，见到的不是文件，而是好几盒各式各样的药。傅祈星随意拿起最上面的一盒，上面写着“碳酸锂缓释片”，在功能主治处有这么一行字：本品主要治疗躁狂和抑郁交替发作的双相情感性精神障碍。
傅祈星反复读了好几遍这行有些难懂的字，楼下隐隐传来容绪的询问声，他赶紧将药丢了回去，高声应了一句。
打开另一个抽屉，里面只放了一个牛皮纸袋。傅祈星取出纸袋，来不及抽出来看一眼，便匆匆往楼下走。
“这么慢？”容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嫌我慢那你自己去拿啊。”傅祈星不敢对上他的眼，低头心虚地将纸袋丢在了茶几上。
“自己拆开来看吧，送给你的。”
傅祈星这才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着容绪。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从容绪的脸上窥探出些许情绪了，他近乎自言自语般道：“你不开心吗？”
容绪没应声，只是冲着纸袋扬了扬下巴。
傅祈星拿起纸袋，一圈一圈地拆开封口线。里面放了一叠文件，抽出来一看，是一份解约函，甲方为公司，乙方为傅祈星。
这与傅祈星最初的设想有些出入，他一字一字地读着这份文件，总在猜容绪会不会在哪一行里给他埋了炸/弹。
“这是在两方协定下，公司决定对你提出解约，因此，你无需支付任何解约金与赔偿金。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现在把我的话录下来。”
翻到最后一页，公司的印章已经盖好了，傅祈星轻轻摩挲着文件一角，反复确认之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此以后你自由了。”
容绪在笑，两眼弯弯嘴角上扬。可他看到傅祈星望向自己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怪人后，一点点敛起了笑意，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
“诶，我们现在是平等的关系了，那我还能不能抱你一下？”
傅祈星很不适应现在这样的容绪，连一个拥抱都要用祈求的语气，而终于掌握了决定权的他却毫无快/感可言。一瞬间身份置换，可他居然已经习惯了从前的身份。
也不知道从前的容绪是不是脑子有病，仗势欺人就那么让他感到愉悦吗。等到傅祈星不知不觉靠在了容绪的怀里，感受着容绪的呼吸扑在自己的后颈，他突然想到，容绪确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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