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一过，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了。
曲挽风很佩服这小子的恢复能力，当初一口气上不来就要去投胎，现在居然能在房间里扶着床榻边缘站一会儿。虽然全身留下不少很狰狞的疤痕，不过大夫说他还年轻正在长身体，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伤痕会减轻不少。
“原来你长这样子啊，总算见到庐山真面目了。”拆掉默夜瑶脸上的纱布，曲挽风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一番，把他的额发撩下来一些盖住额角和右眼尾还泛着肉色的疤痕，“还行，伤口没影响到眼睛，不用小小年纪当独眼龙。嗯——这么挡一下就过得去了，将来骗骗小姑娘不成问题。”
“男人凭的是实力，不是脸。”默夜瑶打量了他一下，毫不客气地回道。
“……”曲挽风犹豫了那么一刹那，硬生生控制住想要掐他脖子抽一顿的冲动——自己是谦谦君子，君子要行止端方，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对了，要说这小子两个月来还有什么别的变化，就是喉咙好了以后，跟他顶嘴越来越流利了。
切，还没到自己胸口高，瘦的跟猴子一样，说什么“男人凭的是实力”？
“喂！你干吗？”默夜瑶喊了一声，眼前这家伙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忽然伸手把他举了起来。
“我听闻苍云军一身玄甲铁盾重逾百斤，一口陌刀也有十几斤，再加上弓弩箭矢几日干粮，半日趋百里仍可阵前斩杀才算合格。”曲挽风仰头看着他，好整以暇地双手掂了掂，“就你这样子，怕是还没个盾重，实力从哪来啊？”
“重甲重盾是破阵营，我现在又不是。”默夜瑶说，提起来不禁眼波流转，“再说，如果不是我有伤在——哎，你放我下来啊，手不酸吗？”
“我虽不能力拔山兮，但也不是手不能缚鸡，这点儿份量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确实没多少份量嘛。”曲挽风笑着说，趁人之危心情大好，这小子现在的样子好像水里一戳就鼓成球的鱼，好玩得很。说完，他还捏了捏默夜瑶腋窝，可惜感受到的全是骨头，手感真不好。
明天让老杜换个菜谱。
“你等着……”默夜瑶手脚虽然有了些知觉，但离灵活有力还远得很——这家伙上次说过一句什么报仇几年不晚来着。
“我等着啊。”曲挽风的心情别提多好了，这下他算找到一个能制住这小子的方法，简单直接就最有效，比他那些学生容易得多。
“三公子，默公子该吃药了。”老杜的到来让曲挽风不得不把默夜瑶放下来。
默夜瑶缓了口气，抬头瞪曲挽风，可惜对方根本不看他。
“公子，家里差人来问什么时候回去过年。”老杜把药碗递给默夜瑶后，说。
“啊——这个不急，反正就一天的路程。”曲挽风说。
“可是，去年公子在外面就没回去，怎么也要回去给老太太问个安。”老杜说。
“我自有分寸，你去忙吧。”曲挽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太作纠缠，说。
“你那么不想回家么？”等老杜出去，默夜瑶问。
曲挽风看了他一眼，“你家里人口一定不多才会这么说。如果你每次回家，进门一个时辰内还没跟亲戚打完招呼，到了过年，更是要立在门口当迎客石，一天下来脸皮就这样。”他做了个非常僵硬的笑容，逗得默夜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要应付一群胭脂虎，一不小心可能就被啃没了，你也会想呆的时间越短越好……”
“可过年不就是越热闹越好么？”默夜瑶不解地问，“胭脂虎是什么样的老虎啊，还有红色的老虎么？我在雁门就见过白额虎，听猎户说山里还有非常少见的雪虎，条纹和普通老虎一样但是白色的，似乎还有更稀少的是连条纹都没有的。”
“有些热闹，不要也好……至于胭脂虎嘛，你再长大点儿就知道了，我看也用不了多久。”曲挽风打哈哈说，“对了，快过年了要不要写封信给你家人送过去？也好让他们不必挂念。”
“我现在比他们好多了，不能让他们再操心。”默夜瑶说，情绪低落下来，“雁门关一战，薛帅和破阵营的叔叔和哥哥们都没回来，大姐还有女卫营的很多姐姐们也没回来……就算有口气活着回来的，大夫说这个冬天也很难过去，可能再也没机会见了……”他看着手上的伤疤，“我觉得我都已经死了，夜叔叔还能把我治好，但是……”
曲挽风一时无言，这是默夜瑶头一次在他面前提起那场战争，提起自己的家人。
回长歌门这两个月，他不说的话，自己仿佛都已经忘了——江南水乡无雪无霜，书院里更是除了朗朗读书声便是悠扬琴声，一片祥和，诗词歌赋勾勒的也是盛世美景。
与默夜瑶心中熟知的地方，完全是两个世界。那个世界，也是自己陌生的存在。
他想说两句安慰的话，最终却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默夜瑶的背。有些事，不是他这个生活在平安世事中的人能感受的，充满怜悯的安慰只会让对方觉得虚伪罢了。“那你更要把伤养好。”
“这个给你，看看合用否，不合适让老杜再拿去改一下。”过了几天，曲挽风送给默夜瑶一支木拐杖。
“谢谢。”默夜瑶抓住曲挽风递过去的拐杖。他的手背青筋毕露，对于有一定重量的东西，重伤初愈的他还是有些吃力。他用拐杖撑起身体，试着松开扶着床沿的手，只靠一个支点，让自己站起来，迈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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