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了几个剧组都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总是跟着沈槭住在酒店里也不算回事，温沛在回县城等消息，和联系老同学蹭沙发之间犹豫了半天，还是选择了后者。
如果他想继续走演戏这条路，回家去肯定是不行的。但留在S市，他短时间内没办法通过演戏获得稳定的收入，只能继续之前曲线救国的办法。
温沛在S市呆了七八年，朋友当然是有几个，只是他的熟人交际圈跟贺叙几乎完全重叠。他进局子那天晚上之所以没有联系任何人，是因为他把联系人翻了一遍以后，认为他不论打给谁，最后到警察局里来带他走的人，估计都会是贺叙。
温沛在手机通讯录里翻了又翻，斟酌了有半个小时，期间唉声叹气不断，沈槭拿着平板电脑在旁边看文献，思路被他打断了几次，目光终于从屏幕上抬起来，摘下眼镜问：“怎么了？”
温沛：“没事。给自己找下家呢。”
沈槭：“……下家？”
温沛：“我看看上海有没有我能蹭的沙发，先去暂时住几天。”
沈槭沉默。
傍晚的时候，派出所给他打电话，说锁定了几个嫌疑人，让他明天去派出所辨认。其中有一个有吸毒前科，上半年刚从戒毒所里放出来，不排除复吸的可能。警察说这个前科吸毒犯人还没有找到并控制住，让他最近几天进出都要特别注意。
沈槭正在心里评估一个手残加一个腿瘸，够不够对付一个毒瘾发作失去理智的壮汉，就听到温沛已经拨通了电话：“喂，孟老师您好。”温沛从床上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阳台上去打电话，“嗯对，我是温沛。抱歉晚上打扰您……”
温沛在阳台上讲了有十几分钟时间，挂掉电话回头见沈槭坐在沙发里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温沛边往回走，边解释道：“我的大学老师，S市话剧艺术团的编剧，孟乐音。听过吗？”
沈槭“唔”了一声：“《恶之花》，是不是他写的？”
温沛在他跟前停下脚步，不太相信似的笑起来：“这剧当年因为上座率太低被砍了，一直也没有重排重演，你竟然知道。”
“我有个朋友很喜欢这些。大二时她带着去看的。”沈槭回想起大学时的一些往事，微微笑了笑，“不过我中途看睡着了。她说这出剧很厉害，编剧要占大半的功劳，我就留意了一下编剧。的确后来没有重演，她还挺遗憾的。”
也是那次，沈槭才知道曾曼虽然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像一条颠扑不破永垂不朽的真理，但其实内心细腻敏感且浪漫主义，沈槭一个字没有说，仅是无意中流露出的冷漠和拒绝的姿态，就足够伤害当时那个女孩子小心翼翼捧上来的心意。
“你朋友挺有眼光的。”温沛在沈槭旁边坐下，整个人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说道，“南孟北徐，孟乐音和徐灿辉，国内话剧界的两座大山。孟老师编导俱佳，只不过话剧受形式的限制，受众窄了一些，所以在主流观众里的名气不高。”
沈槭说：“你的‘下家’就是这位孟老师？”
温沛“嗯”了一声：“我大二的时候认识的孟老师，没课的时候就腆着脸去剧团里混。大三大四的时候竟然就混到了一个小角色演，跟着剧团在国内巡回了一年。孟老师很愿意提携小辈，也费了不少心思在我们身上——可惜我毕业后就签给了经纪公司。”温沛止住话头，对于签给经纪公司以后的那几年，似乎不想多说。
入了夜，酒店房间里的大灯关了，只留着四个角灯，以及沙发旁边的一盏落地灯。温沛仰头靠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他想到那时候的自己，唇角微微勾起，眼里却有些失落。他目光忽地一动，一道亮亮的微光跃到沈槭脸上：“后来，算是走了三年弯路吧。”
这个人对过去的态度，尤其是那些痛苦不快，是走一路丢一路的，所以他来的时候轻松自在，走的时候也轻松自在。
暖黄的灯光在眼前年轻人的侧影上缀了一层毛边，落在沈槭眼里是一副舒缓温馨的景象。他忽然想到家里的冷色调装修——也许哪天有空去宜家，也买一盏这样的落地灯吧。
灯有了的话，还要有一个人。
也许——“你可以把我当作‘下家’。”
温沛那点轻松自在就那么僵在脸上，片刻移开眼，笑了：“沈医生，你可别再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了——我们死给真的吃不消。”
“不是。”沈槭回过神，想解释。
“我知道你不是。”温沛打断。
他低头笑，却又忽然从半垂着的眼尾漏出一寸目光，艳丽又凄楚，摧人心智般的惊心动魄。
“但我是。”
所以正好他不能，正好他不方便。天造地设，他应该远离他，另寻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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