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任匪石从小就很烦被人催着做这做那，他认为一个人要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从来都应该是由本人来拿主意。若是被旁人强迫支使，哪怕是原本早就决定要做的事情做起来都特别不得劲，仿佛做这件事的初衷和动机就此变了质，尤其让他膈应。
就比如当年他最终还是选择念了医科。
潘旭生日那天他其实没打算缺席，礼物都早早准备好了，但是架不住潘舜华半个小时一个电话，搞得他心情烦躁索性关了手机，余睿阳又一直撺掇他一起去泡吧，任匪石想着晚点再说，便跟他出了门。
没想到酒吧那天搞活动玩嗨了，他跟余睿阳两个结成一对过于惹眼，在众人的玩闹嬉笑中都被灌了不少，虽然没到烂醉如泥的地步，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际也不再有间隙让任匪石去考虑别的，直到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吵醒。
抚着略微昏沉的头，看到被放置在书架上的一本新版画册，原本是昨天应该送出去的礼物——他昨晚喝得昏昏沉沉居然还没忘记把这玩意儿从车上抱回屋里，也算是十分奇葩了。
结果他还是没有回家给弟弟过生日。
过于紧张的生活节奏让他没有太多时间自责，每天起来那点工夫仅够刷牙洗脸上厕所用，任匪石甩了甩头暂时抛开这些多余的情绪，走进卫生间。
盥洗完毕出来的时候余睿阳带着意味不明的口气对他说刚才你的手机响个不停，我看是你妈打来的，怕有什么急事就帮你接了。她说你弟弟高烧不退，已经送去医院挂水了，让你有空去看看他。
任匪石一听，脸色立刻变了——弟弟为什么会生病，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对于先心病人来说发高烧意味着什么他这个做医生的也再清楚不过，好在A院是潘旭二十几年常年挂号的老地方，有全国著名的先心大夫，也是长期为潘旭诊疗的团队，对他的情况很熟悉，有他们处理情况应该不至于太严重。
“你这个弟弟行的，昨天他生日｀你没去是吧，今天一大早就来了这么一出吐血晕倒的重头戏，真的挺娇弱哈。”余睿阳挑起嘴角，一副我就静静看你作妖的表情。
昨天他看到任匪石在台历上标记的注意事项，其中就有“小九生日”这一项，不过他还是把任匪石叫到酒吧去疯了。
原本就在自责内疚的任匪石一听有点窝火，心想这是什么话，平时调侃调侃就由他去了，但并不意味着他能容忍别人用潘旭的人品来开玩笑，“瞎说什么，他不是那种人。”
烦躁之下，任匪石的口气有些不太好。
“说事实而已，有什么问题吗。”余睿阳还是那样犀利直白的样子，“不过我看你挺吃这套的，小白花受委屈了，朕这心里也不好受呀。”
“行了，一个大男人这么嘴碎。”任匪石是真的不痛快了，面色一沉，“他是我弟弟，也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差不多得了，干嘛一直这么针对他。”
余睿阳“切~”了一声表示不屑，但终究还是乖乖闭了嘴，也没有回答任匪石的问题，最后才仿佛恍然大悟似的笑着说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特别吸引我了，我发现在感情上你比我还凉薄还吝啬。
任匪石一愣，抿了抿嘴，想想自己这些年来的心态，只觉得无法反驳——他想留在养父母和弟弟的身边，却拒绝承担多余的感情。发现可能扛不住了，就随便找个理由开溜。尤其是对潘旭，完全就是养了宠物之后发现越来越麻烦就索性扔掉的行径。
不管怎样，午休的时候任匪石连饭都没顾得上吃，还是抽了个间隙赶到了A院去看潘旭。那时他的体温已经慢慢降下来了，人还昏睡着。任匪石站在床头摸了摸弟弟略微汗湿的额头，拿起挂在旁边的毛巾帮他擦了擦，动作很轻，并不打算惊醒他。
潘舜华从病房外面走进来，脸色有些憔悴。看见大儿子过来了没有表示什么，只淡淡打了个招呼说潘旭还在睡，又问他午饭吃了没有。
不欲多生枝节，任匪石只得说吃过了，又关心了一下弟弟现在什么情况。潘舜华叹了口气，说现在暂时稳定，医生让观察一天，不转成肺炎就没什么大碍。任匪石这才稍微安下了心，两个人静静坐在潘旭的床边看着他。
午休时间有限，任匪石只呆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得离开了，潘舜华起身送他走出病房，任匪石一愣，随即知道她想必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两个人并排走在医院走廊上。
“以后别再这么对待潘旭了，好吗？算我这个做妈的求你。”涉及到儿子的身体健康问题，潘舜华犹如准备了一整个太平洋的苦水要吐，也少有的显得弱势，“我知道，这些年我的确有不少亏待你的地方，但是潘旭对你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你不该拿他来撒气……你要是正经找个姑娘结婚过日子，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偏偏去找一男的，我也不知道你这是为了要恶心我还是恶心你弟弟，反正现在你的事我们也管不了了，但是感情方面的问题我们还是希望你的态度要严肃，都快三十的人了，别让我和你爸天天操心……”
任匪石再度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最后终于还是憋出来一句您告诉潘旭，我中秋节会回去。
潘舜华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上的一个小袋子递给他，转身走了。
任匪石接过看了一眼，里头是一个水煮蛋，一瓶牛奶和一个面包，看起来像是医院的早点。他一愣，望着母亲缓缓走开的背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潘舜华在儿子醒来后告诉他你哥刚才来过了，你还在睡我们就没叫你。周一他工作忙呆不了多久，不过他说了中秋节会回家。
潘旭还有点迷糊，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突然间又一次讨厌起自己的身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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