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胆大得没边了。
我暗自一摇头,走进前厅。
见到我,厅中立刻静下来,当中一人,昂然直视,目光毫不回避。既不掩饰他对我的好奇,也不掩饰他的困惑。
呵呵,难怪他困惑。
我身上的这件轻便软袍,半新不旧,难定身份。
我微微一笑,坐下。
“诸位不知是以何种身份来到简府。如是作为朋友,那么简非要道声抱歉了。好在朋友相交,贵在心意相通,定能理解简非的不得己。因为连日来有些累,所以现在瞌睡如山倒,能否改日再聚?”
厅里大半的书生是拘谨而……失望的。他们看我,再看我,失望之情越发明显。
一人语声迟疑:“你……您是简尚书?”
我微笑:“如假包换,让兄台失望了。”
此人脸一红,忙申辩:“不不,简尚书您别误会,学生并没有别的……别的意思。”
厅中一阵压得较低的笑声,咳嗽声。
这没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笑看他。
他显然也已察觉自己话中语病,越发不自在。
“简尚书刚刚在廊沿下立听多时,进来后却毫无愠色,既没追究出言不逊者,态度又如此谦和诚恳,学生十分钦佩。”
正是刚才的男中音。
寻声看去,此人容貌很平常,但一双眼温润有神,此刻正微笑相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昂首相向的书生已嗤地一声笑:“难怪兄台刚才如此盛赞简尚书。”
“简尚书”三字被他说得特别重。此人说完转向我,“学生袁嘉柏见过简尚书。学生就是那个在卷中声讨简氏之人。”
我自动忽视他的狂放大胆的自我介绍,对他的名字有些疑惑。
袁嘉柏?袁嘉楠的什么人?
严恺那天兰轩茶馆门外,遇见明于远时的深沉浓烈的眼神,从我脑中一闪。
不知他以后朝中为官,会不会对明于远……
“……答应么?”
呃,答应什么?
“简尚书没有听清?”袁嘉柏现在倒有了耐心,他直视我,“学生知道简尚书向来日理万机,所以不敢多扰。学生有些困惑,恳请简尚书不吝赐教。”
厅中诸生兴奋难掩。
我大脑空空空地混响,昏昏沉沉,无法集中注意力,恨不能立刻遁入梦乡。
“袁嘉柏,你既自称学生,简非就请你改日再来了。”我按了按太阳穴,“有什么问题,我们三天后再讨论……”
我自以说得够明白,不料袁嘉柏笑道:“传言都说简尚书学问极好,学生诚心请教,还望简尚书给予点拨,以启愚昧。学生我只请教简尚书一首诗。简尚书状元出身,写首诗定然极快容易的,定不会耽搁您休息。这样,学生们既可学习到简尚书绝佳的书法,又可以领略到简尚书绝佳的文采。”
看反应,附和此意的似乎有很多人;不过像袁嘉柏这样隐含轻视与挑衅的,却不多。
可是这“不多”,并不代表没有;一旦有了,就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只怕有人直接怀疑昊昂科举考试的公正客观,质疑阿玉的用人之明……
“简尚书,学生帮你磨墨……”袁嘉柏竟从袖袋里取出笔墨,宣纸也已铺好。
有人催促:“简尚书说袁嘉柏偏狭轻狂,让他回去重读三年书。袁嘉柏回去之前,学生们请简尚书亲自指点他一二,让他能以简尚书为楷模,潜心学习。”
袁嘉柏朝他说话之人一笑。
附和声响起来:都是好奇与兴奋,但有些人的兴奋,大约是想看我写不出来,原形毕露。
可是,我头疼欲裂,现在要写,真怕写不出来;可是不写,只怕更不行。
“简尚书?”袁嘉柏只差没把笔塞进我手中,“对简尚书而言,写首诗应当不是难事吧?学生斗胆再提一个要求。大家上京赶考,成过亲的,家中娇妻定会盼夫早日回去。所以学生想请简尚书用闺阁女子口吻,写首诗。”
此题一出,书生们低笑的有,嗡嗡嗡议论的有……最后全体静下来,看着我。
这题竟如此刁钻。
我强撑着思考,可似乎一集中注意力,就集中到了卧房中的床上。还有阿玉,不是说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扰我睡觉的么?这旨传哪儿去了?
袁嘉柏认真地磨着墨,笑问我:“简尚书,这墨磨成这样,好了么?”
这问的是墨么?
罢了。
我如不写,只怕他出了简府就会聚众闹事:看简氏小儿不学无术媚惑朝廷,竟任春闱总裁,视国家抡才大典为儿戏;这次不算,朝廷重选总裁,重新考试……
我看着案头浓亮的墨汁,看着窗外的竹子被阳光斜送到宣纸上,心中一动,对厅中书生说:“写诗确实不是难事,在我看来,是读诗难些。”
此言一出,他们全体愣了。
袁嘉柏反应过来,一副“看,我说他不学无术”的模样。
我微笑:“诸位不相信?那我写首你们读读。你们读出来后,我再另写不迟。”
说着,我拿起袁嘉柏的毛笔,倒转了过来,用笔的底部蘸墨。
耳边议论声立起:
“怎么不用笔头?!笔尾如何能写么?”
“……不会是连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吧?”
袁嘉柏笑得有深意:“简尚书非同常人。所以非常之人总有非常之举。”
我听而不闻,在宣纸上自左往右横着写道:
“请——”我递给袁嘉柏。
袁嘉柏接过去,一看,再看,直接傻眼:“这……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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