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宇直截了当地呼出了他的全名，他借着酒杯的掩映朝郑铭源露出一脸淋漓尽致的不屑。
“我瞧不起你。”他说。
郑铭源瞪大了眼睛。
不仅仅是因为路小宇那么大一段话中所包含的信息量。更因为在那段话里，路小宇直截了当地点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
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外人，胆敢在自己面前，把那句话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是的，他说了，自己喜欢方南。
而说这句话的人，也就是在短短的几天之前，才在东南事业部的办公室里，趁着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用同样的言语，对方南做了告白。
那几个字被窃听装置所诚实地记录，原原本本地传到过郑铭源的耳中。
现在他们都明白了，彼此所存着的那一抹心思。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在面对这种程度的挑衅时，还能沉得住气。
“和我抢人，你会后悔的。”郑铭源眼神阴翳得说，“所有我能给他的东西，你都给不了。”
路小宇忽然被逗笑了一声。
“你能给的或许很多吧。”他不置可否地说，“但予人恩惠要投其所好的道理郑总该懂的吧。方南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你说得上来吗？”
郑铭源的嘴巴动了动，捏住高脚杯的手指因为一个猛然的动作而用力到发白。
那个瞬间，他的确是很想掐死路小宇。
不是因为他答不上来，而是因为他明明知道，却也一清二楚地看出来，路小宇正是笃定了他不会愿意给，才故意那么问出来的。
方南想要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没变过，他要离开北京，离开自己，彻彻底底与自己划清界限。而那，正是郑铭源所不允许的。
路小宇似乎也不耐烦再和他虚与委蛇下去，他一仰头，喝干了杯中的最后一点香槟。长长呼出一口气之后，以平淡的声音告诉郑铭源：
“另外还有一点要提醒郑总一句。‘抢’这个字眼，您或许用得有点自作多情了。一个守法公民所享有的最基本的权利就是人身自由权，人不是物品，人是自由的，本来就不属于任何的一个所有者，又谈什么抢走不抢走呢。”
他的话音落下，台上方南的发言也正好告结。
场内与会的宾客都发起掌声来捧场，放下酒杯的路小宇也不例外。
他鼓好掌，正好低头看一眼手表，便侧身半步，同郑铭源做出礼貌的商务礼仪姿态。
“接下来我们方总还有行程，这就不奉陪了。希望您之后如果想要同方总告别，请尽量长话短说，别耽误他太多的时间。否则，延误了公事，我这个助理今晚恐怕就又得陪着方总一块儿回公司加班了。”
郑铭源惊讶地望着说完那几句话就干脆转身离去的路小宇的背影。
路小宇并没有去迎接从台上退场的方南，没有为了故意气自己，而在这样郑重的场合去佯装亲密同方南讲话，甚至还给方南留下了足以同包括自己在内的宾客礼节性告别的空间。
他做到了一个助理分内应该做的所有事，而那个职位的本职工作，原本就是事事以方南为第一优先。
不少注意到郑铭源前来的人都在演讲的间歇上前来与他攀谈，指望着能多少攀上一些郑家的关系。
郑铭源习惯了这样的场合，虽然对于那些意义全无的寒暄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心里去，却也从容得体地一一应付了。
在觥筹交错的缝隙间，他瞥见方南已经收拾齐整自己，走到门边一早已经等着他的路小宇身边。
两个人之间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交换任何一种表情，只是极其自然的双双朝向同一个方向，一前一后地错着肩膀离开了。
那是第一次，郑铭源发现自己如此在意，竟然会目不转睛地盯着除了方南之外，第二个人的背影。他记住了路小宇，在那一刻，那不再是一个毫无意义而随时随地都可以被替换掉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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