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伸到鼻子底下来的是两个文件夹，不同颜色的，一个黑色，一个蓝色，打开了，是两份装订得整整齐齐的企划文书。联想到马上就要一锤定音的终审，方南启口问道：
“你做好了？”
路小宇点点头。
这是他和方南事先就说好的。上一次来，他拿给方南的还是草案，让方南给提了很多实用的建议，这次来，他应该拿出来的是成品，先让方南过目，但无论如何，成品企划案都不能再进行任何的修改了。
做成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白纸黑字，绝不反悔。这样带点儿孤注一掷的约定满是这个年纪年轻人张扬的行事风格，处处透着年少轻狂的味道。
方南只是没想到，过来送文件的路小宇看上去却并不快乐，反倒像是突然遇着了什么难事，整个人都被一股低气压所笼罩着似的。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楚缘由，就听见路小宇哑着嗓子说：
“企划案做了两版，不知道该用哪一版才好，我自己取舍不了，南哥，要不你帮我选一个？”
方南犹疑地接过那两个文件夹，借着大路两边路灯的光线全看了一遍。等文件夹重新合上的时候，他的两只眼里已经盛满了惊异的光线。
“这是你做的？”他满是惊奇地问道。
“我还有我的搭档，终审是小组形式，两人一组的。”路小宇回答。
方南皱起了眉头。
这可真是个难以做出的决定。两份企划案风格完全不同，南辕北辙，却又都优异得远超平均水平，就连他也有些拿不准了。
他清咳一声。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的意见，我当然会说黑色的这份按照市场的标准来说，是更成熟的方案。他的思路十分平稳，各种考虑都周到细致，而且风险控制近乎完美。我认为没有一个评审会不喜欢这个方案。”
他刚说完这段话，路小宇的眼底便一闪，垂在裤缝边的两只手动了动，像是捏紧了拳心又很快地松开了。
方南仿若错觉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路小宇的表情沉静的，却像透着说不出的沮丧似的。
“是吗，原来是这样。”他轻声回答，“那我就用这份黑色的吧。”
“我还没说完呢……”方南无奈地叹一口气，“可如果你要问我内心深处私心一些的想法，我其实更喜欢蓝色的这份。”
路小宇的脑袋一瞬之间倏地抬起，以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瞳仁晶亮地看向方南的脸。
“为什么……？”过了片刻，他迟疑地问，“蓝色的这份，做得并不好不是吗？”
“只是不像第一份那么完美罢了。”方南回答，“可如果是黑色的这份，就连我也不能昧着良心打出不高的分数了。明知道现在的远播并非一个适宜新人奋斗的企业，明知道你还被我牵连进一堆要命的麻烦事里，我怎么能不管不顾地让你留下呢？可如果就这么赶你走了，好像未免又太过自私。有时候我也会忽略，这是你的人生，除了你自己，谁也没有权利替你做任何决定。这种时候，我反倒宁愿你拿出的是一份不完满的答卷，这样我还可以自欺欺人一下，寄希望于能有更优秀的同辈跳出来，超过你的表现。”
方南说到这儿，也同样低头笑了一下。
“你别误会，我会这么想，并不是要处心积虑地逼你走。你惹上这么大的一个麻烦，说到底也是因为我……哎，说这些干什么，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既然要参加评审，就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当然还是要用最优秀的那份答卷才对得起自己的努力。”
方南及时打住了话头，收起了自己那些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可当他再次去看路小宇的时候，却没来得及成功捕捉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他的鼻子撞在一块柔软的织物上，恍然之间，脖颈的后方已经贴上一道温热的呼吸。
方南的眼睫跟前已经全看不见风景，只剩下路小宇细碎柔软的一片发丝，他落进一片温热里，才后知后觉察觉过来，面前这个不知因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的年轻人竟然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隔着胸腔都仿佛听见那擂鼓一般肆虐起来的心跳，和对方周身压抑不住的颤抖。
一对臂膀正环着他的腰际，还在不断地收紧。
他整个人忽而僵硬住了。
他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下子竟然整个人撞了过来。他分析不出这个拥抱的意义，不知这究竟是出于一种年轻人时髦开放的情感表达方式，还是有什么别的缘由。整个人愣在当场，动作也不敢做。
路小宇嗓音里的颤声便借着那个姿势，全数抖落进他的耳朵。
“谢谢你，南哥，谢谢你……”路小宇低声耳语着。心头的雀跃如同嘶吼着想要闯出牢笼的野兽。
他已经忘记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过。
谢谢你，竟然会喜欢我做出来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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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南也会动摇。因为他明白自由的可贵，因此他不会代替路小宇去做任何的决定。南哥是真正自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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