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夜宴
也许是为了庆祝羲和殿掌灯，又或者是因为龙君白久“去世”的情人竟然还活着，廓天界在九阙霞宫的广场摆了三天三夜的宴席，好不热闹。
这里的酒和人间的不同，散发着一股香甜的果香，入口初觉甘甜，烧进肚子里却辣得人直打滚，张尺素深感无福消受，喝了第一口就坚决不肯再沾第二口。
“不行，这杯一定要喝啊。”白初笑吟吟地端着两杯酒，明艳又素雅，美得不可方物，“亲妹妹敬给你们俩的交杯酒，你们不喝？”
“……”这是亲妹妹吗这怕是亲祖宗啊。
不待张尺素硬着头皮接，白久拦了一下，把那杯酒笼进了自己手里：“不要乱放东西，给他换一杯。”
张尺素：“……？”
白初看起来有些意外：“哥哥，你放心？”
“我的人我会看好。”白久泼了那杯酒，“换一杯。”
“喔。”白初应声走了，张尺素待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问那酒里被下了什么。
“她不是想害你。”白久拉过他的手，“她只是怕。”
怕什么呢？
张尺素直觉答案不会让人愉快，只好勉强自己不去追究：“你们这里也不是只有龙族啊，是所有的神兽都在廓天界吗？”
“最初的神兽都是诞生在六重天。”白久望着夜幕里的星河，道，“后来有些待在了人间，有些去了其他的天界，他们也许有的还会回来，有的就终生不会再回来。”
“只有少数族类代代繁衍于此，龙就是其中之一。”
“龙受创世元尊喜爱，成了廓天界之首，每一任龙君都会承袭上神阶位，以性命守护这里——”白久顿了顿，续道，“上一任龙君，就是为了抵抗修真界的屠杀，死在了北海，一身血肉被啃食殆尽，龙骨则成了天梯的一部分。”
“龙一向不参与上重天界与人间的事情，我们虽可呼风唤雨，天生神力，却也不曾肆意妄为，去做毁天灭地的事。”
“但如今人类要修天梯，仙神要修天梯，这是百年来无可解的死结，我知人间修士不能飞升心有怨言，我们却不想当那垫脚石。”
白久难得多话，张尺素却越听越觉得心内沉重。
龙族与修真界的仇累积了几百年了，难怪白久最开始一直讨厌他，不肯跟他亲近，哪怕是发生了那么亲密的事，也是翻脸不认人，一走了之。
“不能把廓天界的入口封起来吗？”张尺素问，“来这里之前，蓬莱山庄组织了密会，说是要找廓天界的入口……那索性把入口封了，没人进得来，也没人出得去，岂不是安全？”
“封不了。”白久叹口气，“三界的灵力互通，互为基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封了廓天界的入口，就是把六重天单独割裂开来，循环断裂，只能变成一片死地。”
“到时候，你看到的万顷云海晚霞，星河璀璨，山川河谷，都会颓败，生气全无。”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走那么一步。”
“不管怎么说，我总是陪着你的。”张尺素笑笑，试图让气氛别那么低沉，“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的确是真心的。
可惜诺言虽然常常听起来很美，却往往经不住时光的糟践，他到底还是食言了。
害惨了白久，也几乎毁了整个廓天界。
青寰山脚下有几间镇子，因为是“仙山下的村镇”，向来发展得非常繁荣。
一名戴斗笠、穿着普通粗布衣裳的年轻人，背着个长长的黑色布袋，走过了熙攘的长街。
“哎你们听说没有，金鹏山庄的大小姐，要给青莲观的一名元婴修士做道侣了。”
“听说金鹏山庄的大小姐顾雪婀是出名的美人，青莲观哪个修士这么有艳福？”
“嗨！重点是哪个修士吗？重点是青莲观！金鹏山庄搭上青莲观，往后在修真界的地位那还能跟现在同日而语吗？”
“不过话说回来，听说东海的蓬莱山庄被人屠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仇家寻仇呗，谁知道咋回事，我倒是听说那蓬莱庄主养了冰蛛在岛上……伤天害理啊。”
“所以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别扯那么远的事了，隔壁长生镇上李宅的少爷，好像逛窑子染了怪病，像疯了一样，见人就咬，你们听说没？”
……
市井杂谈口无遮拦，什么事都聊，年轻人皱了皱眉，面露不愉，但到底是没有发作，匆匆走了。
东海，蓬莱，金鹏山庄。
这段日子，越强迫自己不想，就越泥足深陷。
跟他一起长大的师弟，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被湮没在了蓬莱仙岛上，尸骨无存，只留下了一把佩剑。
他知道自己长久以来对张尺素有着比旁人、旁物更强的执念，他喜欢看阿素在跟前叽叽喳喳，喜欢阿素亲近自己……但他其实也并没想怎么样、做什么，只要他们师兄弟二人待在这青寰山上，一辈子不弃不离，就很好。
可……
祁所雅自从回了青莲观，就整日郁郁，与金鹏山庄约好相见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就越来越焦躁，索性下了山，打算随便走走。
修道之地待久了，对嘈杂的人世间都生出了一种格格不入的陌生。
他忍不住想，成了仙的那些祖师爷，俯瞰人间、俯瞰那些渴求登天的修士们时，是什么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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