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忆着从第一面见到他起，他每次同我说话时转变不停的表情，每个语调的起伏，每个眼神的含义，细细思索着每一个转折的成因，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不会是喜欢万悯荒吧？！
我咋舌，联系起万悯荒对他只有厌恶和防备的客观事实，想来应该是个单箭头了。
满溟欢都长成这样了，投怀送抱还不要，那万悯荒估计是个钢管直。
我正满脑子胡思乱想呢，满溟欢蓦地把我手臂抱紧了几分，嘶着声音呜咽：“我要杀了你……”
我：“……”
我一头雾水，不知他这是因爱生恨，还是我gay眼看人基想得太多，他只是单纯地恨万悯荒入骨而已。
无论如何，这话左右都是对着真万悯荒说的，与我无关，我也就放轻了声音乱哄道：“行，那你乖乖吃药，等你好起来，我洗干净脖子等你来杀。”
心想就你现在这弱鸡样子，要是想杀万悯荒，怕是有心无力哦。
同时又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心底悄悄道：如果他真的单箭头万悯荒，那我是不是可以……
我惦念着心里那头乱撞的老鹿，自私地谋划。
他没再出声，调匀呼吸入梦。
我任他抱着，随口哼道：“月光光，照地堂——”
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睡落床。
这童谣我妈在我小时候总唱，是她的乡音，我的童年。
我不过随便一唱，差点没把我自己的眼泪给唱下来，满溟欢倒很是受用，贴着我更紧了些，睡相安宁。
看着他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我微微一叹。
堂堂一个魔教教主，病得连有外人闯入房中都毫无所觉，还能在睡梦中呓语出声，无需探他的脉像都能猜到他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
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万悯荒贴身带着的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塞入他口中。
万悯荒一看就没什么审美，一个不起眼的白瓷瓶上贴着一张红纸，上书保命丹三个龙飞凤舞的黑字，用途一目了然。
希望有用吧。
折腾了一晚，我听见外面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估摸着是哑奴要来送药了，就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在房门被推开的前一秒翻窗出去，躲在了后院。
“……是你？”
我听见满溟欢干涩的声音，透过窗隙悄悄往里看。
哑奴半点想回应满溟欢的意思都没有。
他正拿着纱布滤药汁，份量拿捏得极好，滤尽最后一滴，居然刚好一碗，又把药渣包好，用勺子把药汁点点摊凉，
满溟欢疑惑地打量了一会儿四周，脸上有些失望的神色，却没再暴力抗法，乖顺地把药水喝了。
万悯荒的保命丹看起来效果拔群，满溟欢眼神清亮了不少，怔怔地看着床顶发呆。
我看着这样的满溟欢，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了小美人鱼的故事，王子从沙滩上醒来，以为救他的是邻国的公主。
一阵恶寒。
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往厨房走去。
一夜未眠，我睡眼昏沉地吃着老沈刚蒸好的小笼包，好几次都被烫了嘴。
“嗨呀，”老沈把蒸笼层层叠好，乐呵呵地看着我吃，“慢点慢点。”
“老沈啊，你这手艺，待在山上委屈了。”我吃一口包子哈一口气，赞不绝口，“怎么不下山去自己开个店？”
老沈脸上常年挂着笑口，像个工蜂一样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待习惯啦，三十年啦，敛沧已经是家啦。”
我又被包子烫了一下，眼前这个胖胖的老厨子，怕是全敛沧唯一一个会把敛沧当作家的人了吧。
“小万啊，你别看我年纪不大，这敛沧里好多人都是我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看着死的呢。嗨呀，从百日宴到供饭，都是我做的哦。”他的语气就像在说“某某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一样慈爱。
他也怕是全敛沧唯一一个敢叫我小万的人。
老沈不知道我就是万悯荒，我第一次来厨房翻东西吃的时候碰见了他，自我介绍叫小万，他也就一直这么叫我。
这种感觉还挺好的，跟我家楼下买早点的大爷一样亲切。
“能吃到老沈做的供饭，做鬼也不亏啊。”我说着笑话。
“说什么呢，”他拿锅铲打了我一下，“别说这些不吉利的哦，呸呸呸。”
我依言呸了三下，他笑眯眯地扔给我两个馒头，说：“年轻人长身体，多吃多吃。”
“粥扑了扑了。”我提醒他，看他赶紧去掀锅盖，把那两个馒头揣在怀里，想着晚点拿去给满溟欢。
“嗨呀，小沈还太小，锅铲都端不动，我百年之后还指着他给我做供饭呢。”老沈搅着绵绵白粥，很是感慨地说。
小沈趴在一旁的地上，拿着竹筒掌控火力，听见这话便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对我笑出一口白牙。
我嘴里塞着小笼包，说不出话，含混地唔了几声。
老沈听懂了我的意思，大笑起来：“好好，呸呸呸，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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