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怀中的小人听见爸爸的名字，身子一僵，分明又集中起精神，而蔺青梧忧愁地说，“我们上高中以后又遇见了，从那时起关系一直很近。”
锡静霜困惑地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小孩，试探着问：“这个孩子的妈妈，你也认识？”
“我们彼此都很熟悉。”锡静霜的眼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怀疑和不解，蔺青梧心中察觉，细思后说，“孩子的爷爷奶奶不知道他的存在。”说完，他果然没有在锡静霜的脸上看到诧异的表情，便确认她早已猜到，“红杉出国了，他或许不会回来。我明天带孩子去看一看老人……”
“两位老师年事已高，他们没有办法抚养这个孩子了。”锡静霜打断他的话。
这个早在蔺青梧听说彭婉淑的丈夫中风以后，便有预料。可是，锡红杉此前从没有向他提过养父母家中的困难，蔺青梧也是在刚才方得知这样的境遇。
这些年，他们都默契地不谈领养自己的家庭，没有想到不谈带来的不了解，在事故发生时会导致这样的困难。
臂弯中的小孩身体僵硬，蔺青梧感觉到他的紧张，对锡静霜说：“我会考虑和安排。刘院长那边，我想请你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不必你们再费心。”哪怕如此，锡静霜依然眉头紧蹙，蔺青梧恐她是被锡红杉坑害以后，同样无法相信阔别十几年再见面的自己，他沉吟片刻，说：“你可以再联系我。我和这孩子的父母不一样，我没有地方可以逃。”
尽管已经赖在蔺青梧的身上，梁涣兮仍然不敢放松。他早就困得眼皮子打架，却选择用手指头撑着眼皮不让眼睛合上，只为了不睡着——他怕自己睡着以后醒过来，蔺青梧也不见了。
和那个孤儿院的老师道别以前，蔺青梧和她说的那些话，梁涣兮因为太困，一句话也没有听懂。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爸爸遗弃了自己，爸爸对他这么好，他也没做什么坏事、错事，为什么爸爸要丢下他？他还是觉得，说不定自己再等一等，能够等到爸爸回来找他，但是孤儿院那个地方又太可怕了，他不敢一个人待在那里等爸爸。
“蔺叔叔，我们不要离孤儿院太远好不好？”梁涣兮小心翼翼地请求，“如果爸爸回来找我，我去得太慢，说不定他又走了。”
蔺青梧很想告诉这个孩子，不要再抱有这样痴妄的期待，又不忍心告诉他事实。孩子太天真了，令蔺青梧也跟着天真起来，无端端地冒出这样的遐想——或许锡红杉也会想通，真的回来找这个孩子？连蔺青梧也不知自己这样的想法究竟是天真还是痴妄，他在心里苦笑，答应道：“好，我们不去太远的地方。”说罢，他对计程车司机说了一个就近的地址。
车辆离开大马路后，在小街小巷中兜兜转转，最终停在一个墙外爬满爬山虎的院落外。蔺青梧结了车钱，将睡着的梁涣兮抱下车，走到院前的木栅栏门外朝里望了一眼。院内黑漆漆一片，屋前只有一盏小巧的路灯亮着微弱的、青白色的灯光，照亮一旁的葡萄藤架。
蔺青梧按了门铃，趴在他的肩头上睡着的梁涣兮动了动，没能醒过来。过了一会儿，对讲器内传出了一个年迈的女声，问：“请问找谁？”
梁涣兮醒过来了，懵懂地东张西望，寻找声音传出的地方。蔺青梧换了另一条胳膊抱他，回答说：“吴妈，我是青梧。您休息了吗？”
“啊，少爷！”对讲器里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您等等，我马上给您开门！”话毕，院内带阁楼的小房子立刻亮堂起来，所有的灯全打开了。
梁涣兮怔怔地望着木栅栏内种满花花草草的小院子，连同那间白色的小房子似乎也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他好奇地问：“蔺叔叔，这里是哪里？”
“这儿是一间书斋，屋主是叔叔的亲戚。我们这几天先住在这里。”蔺青梧抹了抹他的额头，问，“饿不饿？还困不困？”
他疲惫地摇了摇头，不敢提太多的要求。
没过多久，一位穿着木屐的老奶奶迈着健硕的步子匆忙地从屋内走出来，看见蔺青梧怀中抱着一个孩子，不禁错愕。她麻利地打开木栅栏门，将蔺青梧迎进院内，好奇地看了看梁涣兮，激动地问：“少爷，您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到的。这是我朋友的孩子，我帮他带几天。”蔺青梧跟着吴妈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路走进屋，放下梁涣兮，他才顿觉双臂酸疼得厉害。
屋内没有小孩子的拖鞋，吴妈毫不介意地说：“不打紧，不换鞋也行。”
梁涣兮已经跟着蔺青梧脱掉鞋子，闻言愣生生地赤脚站着，只着了一双棉袜。蔺青梧牵起他的小手，说：“这里很干净，可以不穿鞋。涣兮，这是吴奶奶。”
他乖巧地问候：“吴奶奶好，我叫梁涣兮。”
“哎，你好。”吴妈见这个小人又乖又甜，笑眯眯地对蔺青梧说，“和您小时候有点儿像，很乖的。”
这话蔺青梧听着，完全高兴不起来。他把梁涣兮往里带，吩咐道：“麻烦您烧些热水让这孩子洗澡吧，他今天很累。”蔺青梧也很累。
“好。”吴妈乖觉地跟在他的身后，又问，“给你们分别备一间房？”
自从离开孤儿院到了蔺家，蔺青梧从来没有和别人睡过，哪怕他初来乍到时只有六岁，也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很多亲密和乖巧都是迫不得已，蔺青梧不习惯和任何人分享他的空间。吴妈知道他的习性，故而有此一问，但蔺青梧犹豫了。他蹲下来，与梁涣兮平视，问：“涣兮，让吴奶奶给你准备一个大房间，打一个大地铺，你自己睡，好不好？”
梁涣兮听罢紧抿着嘴唇，表情却变得古怪和难看了，半晌，他红着眼睛吞吞吐吐地说：“我怕……我不敢一个人睡……”
“好，那我们今晚一起睡。”蔺青梧生怕他又哭，连忙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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